杨浩宇母亲口口声声说要感恩的曹家伯娘,其实是他堂哥——“花花公子”李精诚的母亲。
杨氏家族早年间从重庆巫溪举家逃亡至湖北,扎根在深山老林神农架南麓,一个依山傍水取名为下浜的村子里。
刚开始那几十年间,下浜只此一姓。
一百多年过去了,虽经多年融合,杨姓在下浜依然占九成以上,是绝对的大姓。
方圆不过十里的浜子里,杨浩宇叫堂伯、堂叔的就有好几十个,伯娘、婶婶自然也有好几十个。
杨浩宇辈分小,上小学的同班同学中,除了十几个同辈以外,还有好几个都是他堂叔和姑姑,甚至还有几个爷爷辈儿的。
为了区分开来,杨氏族人习惯性地在伯娘、婶子们的称呼前加上她们各自娘家的姓。
曹家伯娘娘家姓曹,嫁给了浜子里的杨忠诚也就是杨浩宇的堂伯。
堂伯本来应该姓李,他的父亲是入赘到了杨家的。
三代归宗。
所以,到了堂哥这一代,就改回了祖上的“李”姓,取名为李进城,小名儿城娃子。
堂伯希望在他儿子这一辈能够实现他们走出大山,到大城市去生活的梦想。
结果,李进城一上学,就有同学把他喊成“李进村”,说他是鬼子。
刚开始就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这样喊,发展到后来,他一到学校,所有的同学都会异口同声地喊“鬼子进村”了。
李进城倍感耻辱,便自作主张把名字改成了“李精诚”。
于是,他的学籍卡、户口本、身份证上都叫李精诚,但小名儿依然还叫“城娃子”。
李精诚是曹家伯娘的独生子,比杨浩宇大几岁,现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个小的时候皱巴巴很难看的家伙,竟然越长大越好看,成了一个长相俊美的帅小伙。
杨浩宇和这位老是留级的堂哥成了小学同班同学。
小时候俩人经常在一起摸鱼逮泥鳅掏鸟窝,而离开老家后,互相之间几乎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但双方的父母之间一直都有走动和交往。
听说堂哥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了。
当初,曹家伯娘和堂伯雄心勃勃地为他取名为“进城”,却舍不得让他出远门。说他干不了重活儿而且说他性子太直,脑子转得慢,出远门会吃亏。
他们一直把这个李精诚留在身边,像一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这几十年来,山外的世界风云变幻,而李精诚却乐得固守着老家的碧水蓝天。
他既不乐意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天南海北地出去打工,也不愿意本本分分地帮着家里务农。
他喜欢十里八村地乱跑瞎逛,尤其喜欢往他母亲的娘家跑。
曹家伯娘的娘家位于下浜右侧,在高山之巅云雾缭绕处的望水坪。
望水坪,可俯瞰整条阴峪河像一条宝蓝色的丝带在低山峡谷间蜿蜒屈曲,可要想走到河边的话,却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看山跑死马,见水而不得水。
望水坪,多么贴切的名字啊!
在那里,曹家亦是一个大家族。而李精诚隔三差五地就去找的只是他的外公。
李精诚外公的祖上是赶蜂人,早年间逃到三姓寨的望水坪后,外公也就靠着养蜂的手艺,养活了十多个孩子。
但文革中李精诚的外公却被“割了资本主义的尾巴”。
造反派们一边舔舐着砸烂了的蜂桶中刮出来的蜂蜜,一边说他的蜂蜜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李精诚的外公打那以后就再也提不起养蜂的兴趣了。
当他暮年垂危时,才想起这祖传的技艺需要传承。便想在七个儿子和几个孙子当中找一个孩子来继承这养蜂的衣钵。
可是却没有一个后人愿意跟他学。
他们说现在谁还会去养蜂?
再说了,包产到户后,三姓寨家家户户哪户人家不在房前屋后养几桶蜂?
谁家也不缺蜂糖吃,养了蜂蜜又能卖给谁?
他们一致认为这注定是一个没有前途的行当,不值得一学。
姥爷不知道的是,真正对养蜂有着浓厚兴趣的是他的外孙李精诚。
李精诚看着失望的姥爷,对他说自己想学,因为他妈最喜欢吃一口新鲜的蜂蜜了。
按祖规,这家传技艺是不能传给外姓的,但姥爷的嫡系儿孙都对这技艺嗤之以鼻,看着自己这外孙这么孝顺,姥爷也就妥协了。
姥爷在去世之前带着李精诚养了四五年蜂子,弥留之际还把祖传的几样工具以及几本有关养蜂的线装手绘书册传给了李精诚。
那些年,李精诚隔三差五地就往望水坪的姥爷家跑,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
他就像姥爷的跟屁虫,跟着他穿林海,翻山梁,跨沟坎,爬悬崖,耳濡目染,竟然把养蜂这一全套技术弄得门儿清。
李精诚在自家的房前屋后以及下浜四周的石壁上和岩屋里,都安放了不少的蜂桶,加起来接近百桶。
李精诚去望水坪的次数多了,浜子里就有人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