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从来都没有想到的是,两年后,他最终还是来到了广东,与高强在异地他乡再度汇合了。
上一次准备来是因为走投无路,而这次来则是在万念俱灰的时刻。
看来,广东这片热土,在那个年代既可以给人带来希望和出路,还是一个疗愈的好地方。
虽然是第一次到南国,可杨浩宇无心去欣赏旖旎的风光。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高强往他的住地赶去。
最好的兄弟奔赴他而来,高强丝毫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
他一路上眉飞色舞地向杨浩宇介绍着车窗外的景色和建筑。
出租车在教育学院大门处停下,两人从门口走着回宿舍。
校园内华灯初上,高强沿路都能碰到熟人。
他拿着砖头大小的大哥大,逢人便高举着那只手挥舞摇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也是有大哥大的大佬。
只见他一会儿对别人讲一句“靓仔雷好哇”,一会儿又对女孩们说“嗨,美女嗨宾斗啊”,就那样一路不断地和人打招呼,看起来在这里混的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回到住处,刚放下行李,高强就要拉着杨浩宇去茂名市的“大三元”吃海鲜自助餐,喝扎啤,说是给杨浩宇接风洗尘。
杨浩宇说不去。
我不想多花你的钱。
你把我的工作安排好了就行了。
高强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说我高强是谁?
车间主任!
管着好几十上百号人呢!
不就是个工作吗?
管理岗位安排不了,生产一线还是随时ok的。
杨浩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高强。
这小子似乎没有吹牛,看样子这两年混得还真是不错。
虽然脸庞被祖国南疆热带的阳光给渲染得更黑了,但满脸的雀斑却因此被巧妙地遮住看不见了。
而且,现如今的他一身标准的港商打扮,一看就不像是打工仔而像是一个小老板。
他把短袖花衬衫扎在白色休闲裤里,系着一条拉风的鳄鱼皮带。皮带的左边挂着一个zippo打火机套子,皮带的右边则佩戴着一个碧玉虎头配饰。
但是,结实的屁股后面依然和原来一样,有一大串钥匙晃荡着。
他手里拿着的那款砖头似摩托罗拉大哥大,从火车站到宿舍都没换过手,也没听见响过,就看见他拿着那玩意儿故意显摆似的东指指西点点。
到了宿舍以后,杨浩宇再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套三居室,但原本的餐厅和客厅都改为了寝室,全部着摆上和他们学校宿舍一样的双层铁架子床。
每张床上摆设几乎都一样简陋:床板上只铺上一床凉爽的苇席,一个竹编枕头外加一床薄薄的毛巾被。
地面打扫得还算是很干净,只不过到处都凌乱地摆放着盆子、鞋子和箱子。
几乎和大学宿舍一样。
床与床之间也拉满了绳子,挂着毛巾、袜子、裤衩和未干的衣服。
他们抵达的时候,可以睡三十多人的屋子里只有几个人在。
可以看出来,他们刚睡觉起来开始洗漱。
高强说厂里的订单多,必须两班倒才能完成。
这些人都是要去上夜班的。
高强不时用广东普通话催促着他们,“丢!快点啦!都快8点啦!”
那几个人几乎都面无表情。
看着杨浩宇最多也就用余眼瞅一下,而后便一路沉闷地摔门而去。
杨浩宇问高强的床铺在哪里。
高强说他不搞特殊化,没有睡单间而是和大家同甘共苦。
“但是我睡在里间靠窗户的下铺,那里相对安静一些,每晚还有西洋景可以看。”
他拉着杨浩宇进到里间。
其实和外面一样,这间屋子同样摆了四张床,睡了8个人。
在靠近窗子的左侧,杨浩宇一眼便看见了高强的床。
除了那熟悉的凌乱以外,墙上俨然挂着当初离开时韩东平送给他的那管铁笛。
杨浩宇便问韩东平把他心爱的笛子都送给你了,怎么不再送你一把剑呢?
高强说咦?你怎么知道!他确实送给我了一把剑!
但是我现在要剑干什么?
我早就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了!
只有傻帽才会放着和谐的日子不过而去打打杀杀。
那时候在老家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杨浩宇说你误会了。
我没想让你重操旧业。
我只是想起韩东平当年曾经给我说过,他喜欢一剑一萧闯江湖的境界。
高强这才明白过来。
他说,韩东平预备役班毕业后去当兵时确实给过他一把剑。
说是那把剑实际上就是用一块钢片自己焊接打磨的。
高强说那把剑他在离开庐陵县时确实带上了,但是在车城市上火车之前安检时就被扣掉了。
火车上不让带。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