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隆隆,幕布般的天色撕开口子,银索至上而下猛然炸开。
晃眼的亮光一闪,映出廊边修长的人影。
斑驳的树影投在石子儿地上,宛若深渊中蛰伏的恶鬼,张开大口肆意地奔向裴慕辞,企图用黑暗将他吞没。
而他一身堪比黑夜的玄衣,背脊直挺,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
狂风肆意,宽大的通天冠服紧紧贴在他身上,长袖飘扬,暗丝龙纹攀着雨丝张牙舞爪,细看又像是被什么牵制着,挣不脱禁锢。
袖口点缀的暗红色滚边映着煞白的月色,将下颌勾出凌厉的线条,比夜还黑的瞳孔中漾着搅不散的墨色。
天地万物在这般静窒下,都成了他一人的陪衬。
霹雳惊响,裴慕辞身后的空殿传来女子惊恐的轻吟,在刷刷雨声中格外明显。
他攥紧双拳,孤傲的背影似乎有一丝晃动。
那声猫似的叫声,抓心挠肺的勾住了他的注意力,直往耳朵里钻。
他知道清妩怕飞闪的轰声。
裴慕辞略微收敛起浑身的冰凉气息,情不自禁的回头往里看。
甘泉宫是历代皇帝起居处,暖阁二十七床纱帏会在黄昏同时垂下。
太监安乞不停小说絮叨着什么,裴慕辞跟着他的声音很快锁定了清妩所在的床榻。
绫子像是一层薄薄的水帘那样半透明,若有若无的风拂下,起起落落。
她依旧抱着双膝躲在床角,背部肌肉紧绷成了弓形,缩成小小一团。
“公主,您用些罢。”这话安乞不知劝了多少遍,每日都是同样的结局。
他自知无用,把端着的东西搁在桌面,打算先去抱厦歇个夜。
谁也摸不准皇帝对里面这位的心思,皆是悬吊吊地伺候着,累心。
安乞自若地伸了个懒腰,推开门,直端端撞见游廊中的不知静驻了多久的威严影踪。
他被吓得连跪礼都忘记了,勉强拼出几个字来回话。
“公主还是没吃。”
说完,他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几乎是把脑袋提在手中答的话。
裴慕辞嗯了声,没吩咐什么。
不知哪个方向刮来的恻测阴风,围着安乞脖颈绕了一圈,他埋着头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心黏腻的细汗。
雨声太大,隔绝了里外动静,殿内有不知情况的小宫女开始逐盏熄烛。
黑夜透过窗隙爬进去,一点点侵蚀着房内的温暖。
安乞悄悄抬头,从睫毛缝隙里,去瞧眉峰凝起的皇帝,“陛下...”
仿佛一沾着里头这位主子,皇帝就跟转了性似的。
裴慕辞没留意到其他,探出指尖,试图去接挂在柳叶上的雨滴。
雨珠宛若少女的莹泪,剔透干净,不含一点杂质,这般美好的东西,让他忍不住接近。
不料刚一接触,雨珠成串,顺着掌心滚进了宽袖中。
这种把握不住的感觉,惹的他不痛快。
或者说,任何会脱离掌控的情况,裴慕辞都不喜欢。
但一粒微不足道的小雨珠,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皱了下眉心,眼皮都未动。
安乞却以为哪句话犯了皇帝的忌,后撤两步,“噗通”一声跪在阶上。
“奴婢该死。”
狂风暴雨瞬间把人淹没,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滴,身形狼狈。
安乞以头触地,匍在裴慕辞脚下。
他陪陛下时间长,知晓皇帝身边并没有几个可以伺候长久的奴仆,那些莫名消失的侍婢,其实无一人活着走出甘泉宫。
脑袋又结结实实地磕在石板上,迸出声闷响。
裴慕辞瞧他一惊一乍的模样,有些无趣,也总算想起了今日来的正事。
他淡淡一瞥,笑了声,“不关你的事。”
安乞惶恐再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起身去换了套清爽的衣服,才进去伺候。
一盏茶的时间,安乞穿戴整齐,端着碗姜汤送到陛下手上。
裴慕辞拂开杯盏上的浮沫,慢条斯理地品了几口,等身上回暖了些,方才入殿。
众人顶着萧肃的目光跪迎,裴慕辞漫不经心地抬抬手,婢子阖上层层屏门,鱼涌般退到外室侯着。
安乞目不斜视,提着龙袍的肩袖,手脚麻利的换下裴慕辞的朝服,递上宽松的外袍。
一系列动作后,安乞眼睛死盯着地面,双手托呈上些物什。
裴慕辞接过托盘,玩味勾起嘴角,“有心了。”
掌上一空,安乞长松口气,脚尖追着脚跟落荒而逃。
而到了合门外见着宫婢,他又成了那个手段狠厉的掌事太监,把拂尘甩到臂弯,疾言厉色,“都走远些!要是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一干人等知道主子的脾气,不敢反驳,齐声称“喏”。
随着侍婢们远去,偌大厅殿静的像是山涧中的幽谷,气温倏然低了几度,让人毛骨悚然。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深时浅,像是指甲刮在泥地里,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