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车夫得了令, 直接驾车进?宫,长驱直入到杜矜暂住的宫殿前停下。
等不及侍卫摆踏凳,清妩提着裙摆从车撵上跳下来, 不住地打量四?周。
她在到?这之?前,脑海里想过这偏殿会是怎样的萧瑟景象, 没想?到?入眼是好几个?在扫雪的宫人,后?厨冒着白烟,庭院中栽种了一片腊梅, 骨朵含苞微绽, 正与袅袅青烟搅成恬淡的幽香。
这地方竟不像是深宫中不起眼的僻角, 反而如同寻常人家的后?院似的,到?处都是温馨的生活气。
顾寒江睡在枯树下的躺椅上,半睁着眼睛困觉,一见款款而来的人, 立马就开始阴阳怪气,“哟?稀客啊!有人是良心?不安了?终于想?着要来看一眼了?”
椅边放着个?炭火的小炉子, 架在上面的铁丝网放着一堆土豆红薯, 烤得表皮泛焦。
清妩微蹲给他行礼, 进?屋去看杜矜。
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衣, 脸上也收拾得很清爽干净。
只是好几月躺在床上吃流食, 他两颊瘦得微微凹陷,是她从未见过的憔悴模样。
清妩端起床头边凉掉的药碗, 习惯性地放在鼻下闻闻味道。
她不怎么通药理, 但能简单分辨出汤药中是否有害人的杂物。
“放心?, 专门请李医师开的方子, 不可能药死他。”顾寒江提着深棕色的药壶,进?来把碗加满。
“要叫他喝吗?”清妩稍微提袖挡了下杜矜的脸, 免得滚烫的药汁飞溅出来。
“过的真精细。”顾寒江拿起碗,在杜矜头下垫了两个?硬枕,捏起鼻子就要硬灌,言行举止间都是军营里带出来的潦草粗狂做派。
杜矜看起来虚弱极了,连被呛后?的咳嗽声都有气无力的,顾寒江拿方才包过壶底的帕子随便给他揩了两下嘴角,也没说把喝过的药碗拿去洗,就又摆在床头上。
清妩全程皱紧眉头,好几次想?伸手制止,刚举起来又放下了。
顾寒江擦了下溢在桌上的汤药,见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看不惯啊?”
“看不惯你自?己来啊。”他上上下下把清妩扫视了一遍,还真想?不通杜矜和裴慕辞两个?人,怎么都舍得把命豁出去给她。
他越看越是奇怪,没留神间目光便有些不顾遮掩。
清妩记得从前在营里的时候,顾寒江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好,虽然?也有点暴脾气,但好歹也和善,不至于如今这般句句夹枪带棒的。
“我是有哪里得罪了顾军师吗?”清妩回想?了下两人间仅有的几次交涉,又觉得那都是她自?己和裴慕辞的私事,不该惹得他一个?旁观者火气这般大啊。
“不曾得罪。”顾寒江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回院子里,又坐在躺椅中,慢悠悠的给干粮们翻个?面。
清妩跟出去,听?见他说:“就是替杜令虞打抱不平而已,他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不太当回事,任由?他在这孤零零躺着。”
“不过也没事,反正他醒来之?后?不会?跟你计较。”顾寒江挥手,远处的侍卫抬来方正的太椅给清妩坐。
“前面我进?宫多有不便,这也是元皙打点好了,我才敢过来看看。”清妩不愿背负白眼狼的骂名,便耐心?解释几句。
“还未与你道谢。”她语气陈恳,“若不是军师在这里照料着,令虞这里恐要被宫人冷落,万不会?像今日?这般舒坦。”
“不用说给我听?,我不过随口一提,免得姑娘心?里忘记了令虞这个?人。”顾寒江无所谓地晃着椅子,“元皙没想?着用令虞的身份撇清流言,所以才将他安排到?这僻静的殿室里,并非其他的心?思,你别多想?。”
清妩自?然?是明白,若将杜矜的身份公布出来,用前朝镇国将军府世子的身份支持新帝登基,裴慕辞之?后?便不会?有这么多纷纷杂杂的传言阻碍,这也是顾寒江最初接近杜矜的目的。
而裴慕辞这般心?机深沉的人却并没有选择这条捷径,反而用损失最大的方式回应了流言
稍微想?想?也知道这是因为谁。
平日?里除了顾寒江,没人会?来这殿内,扫雪的宫人刻意在院中留了些积雪,造成堆山的形状。
两人靠着炉子取暖,寂静中只听?见烤炉里的烟碳不断炸开的声音,倒将二人之?间的氛围衬托的很是怪异。
顾寒江串起几个?焦酥的土豆,想?了想?,还是先递给了清妩。
“我在府上用完膳才来的,不饿。”她婉拒了好意,起身刚要告辞,又觉得时辰方早,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走,显得这趟没有诚意。
于是她踱到?腊梅枝下闻闻香,采了几朵放在兜帽里,蹲在树下捏雪。
肤比雪白的女孩双眉弯弯,淡绛色的厚帔压住层层翩飞的软烟罗裙,鬓发间的墨花四?叠步摇的流苏涤荡出微小的弧度,还真与这个?冬梅雪景融为一体,别有番灵动的气韵。
顾寒江连剥了好几个?土豆红薯的皮,兴致满满地啃了一口,抬眼就看见清妩呵着白气,捧着莹雪在堆分不清是何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