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都。
距离魔兽降临,已经过去了一年,月都之中依然是处处疮痍。
一年之前,新神州一号火箭带着三颗曙光卫星发射成功,在那只眼睛出现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
人们为新神州一号的发射鼓掌,为曙光卫星的展开鼓掌,为脚下的这颗已经四个半世纪未见面的蔚蓝色星球鼓掌,为新都和月都实现地卫信号连接鼓掌……
掌声中,人们看到了文明复苏的曙光……
也,迎接了魔兽的降临。
月都这座魔窟,真的成了魔兽之窟。
那一日,耸立了四个世纪如参天大树的咒术殿一夜逢枯。
那一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座咒术塔轰然倒塌。
那一日,月都死伤过亿,十万咒术师喋血。
那一日,龙印战死。
月都咒阵撑住了魔兽的肆虐长达半日时间,也给这座魔窟里的人带来了一线生机。
时至今日,一年之后。
魔兽的肆虐好像已经被按进了历史的尘埃里。
八座咒术塔没有重建,枯木一般咒术殿恢复基础建制,像是要在这冬日的最后一月重新焕发生机。
硝烟早已澄清,火焰也早已扑灭,废墟上的瓦砾被蚂蚁一样的人一点一点的清理出去。
人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忘记,但月都里的一砖一瓦都书刻着魔兽曾经来过的痕迹……
靳喜来裹着二月最后的风顺着第四街区的墙根往前走。
这里地处月都最底端,和咒术殿所在的第一街区仅仅只隔了两个街区,但靳喜来从来没去过第一街区。
他祖辈三代都在月都生活,今年40岁的他已经不记得出生时候的事情,但他记得小时候他说要带着家里人去第一街区生活的时候,他的父亲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人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他的父亲蹲在五彩霓虹的斑驳灯光里抱着他,指着周围像是黑色大树一样的高楼:“你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森林,只有咒术师才能飞上枝头。”
靳喜来挥舞着小手:“那我就去当咒术师,带着爸爸妈妈一起飞上枝头。”
“爸爸以前和你想的一样,”靳喜来至今还记得他的父亲揉着他的脑袋:“但我们都飞不上枝头,这是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决定的。”
“树底到枝头的距离,比枝头到星星的距离还要远哩……”
第四街区到第一街区,只有两个街区的距离,靳喜来走了整整四十年。
月都街区与街区之间是没有路卡的,年少时,靳喜来也瞒着家里人去过第一街区。
其实和第四街区没有区别,这里一样没有阳光,靳喜来发现他的父亲在骗人,咒术殿的门槛和他家里的门槛一样高。
也是那天,靳喜来发现他的父亲没有骗人,月都的街区与街区之间不设路卡,但月都的每一扇门,都是一道路卡。
那一天,年少的靳喜来被无数人拒之门外,温和或严厉。
回到第四街区的时候,靳喜来幡然醒悟,自己这一天根本就没有去过第一街区,只是路过第一街区。
第一街区指的不是他以脚丈量的街道,而是那一扇扇将他推在外面的门。
月都的阳光,从来就不在门外,而是在门里。
那之后,靳喜来就再也没有去过第一街区,他的父亲说的对,月都就是一座巨大的黑色森林,每个人都是生活在里面的兽。
只不过,有的兽有翅膀,所以它们能享受阳光雨露。
有的兽没有翅膀,它们就只能在层层的枯叶下苟且生存,直到发烂发臭,成为那些黑色大树新的养分。
让人失望的是,他是后者。
也是在那一天,靳喜来发现月都最高的树是那棵叫咒术殿的树,但仅仅两个街区以外,这棵大树就被更多的树挡住了。
这四十年里,靳喜来有时候也会朝第一街区的方向看去,但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哪怕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棵大树有一个大大的树冠,有人告诉他,树冠里,是神们在生活。
现在,倒是印证了靳喜来的记忆没有错。
在这座黑色森林里,咒术殿就是那棵最高的黑色大树,确实有一个记忆中的树冠,现在他只要抬抬头就能看见。
树冠在这冬日最后的清冷里,依然高高耸立在云端,但没有了枝叶。
那一日,魔兽降临,带走了树冠的顶,也带走了那些阻碍他实现的树。
白色的哈气中,靳喜来在第四街区看着第一街区的咒术殿,现在他四十岁了,年幼时遇到的那人说的没错,树冠里,确实是神们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