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这地界,每次年关将至,忙得忙,闲得闲,紫禁城里的皇帝和妃子享乐了那就必然有人忙了起来。像光禄寺要忙着置办除夕当天和正月里大大小小的宴席,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像太常寺,正月以后的祭典活动礼仪繁琐,大到祭祀场所的布置,小到哪个宫人递什么东西,这段时间算是最忙的。
然而近两年清闲起来的鸿胪寺到是突然来了件大差事。
契丹国与大靖国之间的茶马贸易自建国以来就有,最初是指契丹国给大靖国上好的马种,大靖国回馈优质的茶叶。后来随着贸易的逐渐扩大,马可以代指各种牛羊肉和奶制品,甚至是重型金属制品,茶则代表大麦高粱一类粮食作物,以及花生棉花少类经济作物。
原本和和气气的茶马贸易在契丹王那里突然变了卦,以今年收成不好为由,缩减了不少原本定好的货物量,而大靖国的货物有半数在年前便已经送了过去。
送了不少货物,收到的回馈却了无,皇帝一下气得不行,明知契丹国是故意的,但也只能受着。此时刚建国八年,大靖国虽疆域辽阔,且占据天下粮仓,但军事力量确实不如地处山海关外的契丹人,只能通过贸易约束他们。
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皇帝虽恼火,但他的意思还是以和为主,于是写了诏书,派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和鸿胪寺的人一起去了契丹国,不希望契丹国按着原定的贸易量交出货物,但求把大靖国的亏损降到最低。
鸿胪寺卿找到赵玉瑾时,他刚下了值,正从东华门往外走。
按现在大靖国的局势,在外交上契丹国算是皇帝心头的一块疙瘩,理应鸿胪寺的最高长官去办,还轮不到赵玉瑾一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如今的鸿胪寺卿叫谢言祥,是个中年男人,生得肥头硕耳但生性和蔼,衣服算不上华贵但是洗得干干净净,一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在一起,倒是个面善之人,这样的人适合去外交,什么时候都笑意盈盈的,就算有火气也能灭上三分。
算起来谢言祥是赵玉瑾的上司,但更多的时候赵玉瑾称他为师傅。自赵玉瑾从翰林院出来后便被分到了鸿胪寺,最初是从鸿胪寺的班序做起的,几年时间一路升到了少卿,也多亏了谢言祥的教导和提拔。
赵玉瑾在东华门门口看见的谢言祥,当真是人还未到笑脸先到,只见他揣着手,笑眼咪咪地看着赵玉瑾说道:“赵少卿啊,除夕有事吗?”
赵玉瑾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他有事找他,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装傻道:“怎么?师傅要约弟子一起过除夕夜吗?也不知道几个师娘怎么想。”他和他师傅不同,他面相刻薄,有时候冷起脸来自己都意识不到,只有笑着开起玩笑来才能让人觉得亲近。
谢言祥听后啧了一声,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只有一个师娘,其他的你都得叫师姑。”
“汉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师傅您家里那么多女人,哪能光顾着一个呢?你让其他房里的人如何想呢?”
谢言祥听着冷哼了一声:“以后你就知道了,汉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你官职做得越大,婚嫁一事就越由不得自己。”冷风吹过,谢言祥吸了一下鼻子,最后又嘱咐道:“记着啊,师娘只有一个。”
赵玉瑾乖乖地点了点头,谢言祥满意地转了身,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才走出去两步就拍了大腿,说道:“什么啊,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今年和契丹的贸易上出了岔子,听说没?”谢言祥问。
“嗯,契丹国不按原定的货物量交贡,但大靖国的货物已经到了半数,还有半数已经在路上了。”赵玉瑾垂手而立,东华门内的灯影照从他的后背照过来,月光下是生得高挑的影子。
谢言祥向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边走边说,两人从东华门顺着护城河往外走,谢言祥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剩下那一半的货物已经有人去追了,至于能不能在出境前拦下来,那就不是咱们的事了。万岁爷的意思是让咱们鸿胪寺出一个人去一趟契丹国好生商量,看能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在契丹手上的货物虽只有半数,但对于大靖来说还是一笔巨资啊。”
“师傅的意思是?”
“按着万岁爷的意思,这次出使应当显示出咱们的诚意,说白了就是让去的官越大越好。”谢言祥说着说着,突然讨好似的拱了一下赵玉瑾的肩,说道:“好徒儿,鸿胪寺里除了我就属你官儿最大了,你替师傅去呗。”
两人在人前是上下属的关系,在鸿胪寺里是师徒关系,在私下到更像是朋友,谢言祥官至正四品,却从不对人摆官架子,于赵玉瑾更像是对待友人一般,所以赵玉瑾私下里和他说起话来也毫不委婉,直言道:“师傅为何自己不去?”
谢言祥摇了摇头,故作可惜之状:“这不是眼看着到除夕了吗?我家那个让我除夕必须回家过,我也和她说了今年情况实在特殊,可她就是妇人之心,偏不听,还说我要是今年不回家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过。你说这大过年的弄得这么难看不好吧?”他又握起了赵玉瑾的手,话语里带了些祈求:“好徒儿,你就帮师傅这一次吧,回头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酒,鼓楼后的烟雨楼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