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上还冒着热气的窝头,杨论心里立刻变得五味杂陈。
尽管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混了这么久,经历过了无数大小波折之后,他的内心早已坚硬无比。
可此时此刻这来自孙医师顺手的帮助,却犹如一把利剑一样,凶狠的撕开了杨论内心深处那层坚硬的铠甲,直直的将他许久未动的良心给刺了个对穿。
这个时候杨论也想了起来,他曾经也是一位想要凭借着自己肚子里读的那些圣贤书出来做官,造福一方百姓的读书人。
甚至在周围一众已经将理学奉为圭臬的同学之中,杨论是少数几位还能在于他人平常交流当中,强调民为重君为轻的读书人。
然而这一切的过往都已经如云烟般散去,在官场待久了之后,曾经那个满怀理想的青年已经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被这世俗中横流污垢堆砌起来的县令杨论。
窝头就那样摆在他的手里,已经许久未进水米的杨论,此刻甚至能闻到这粗粮窝头散发出了食物的香气。
然而在现在这般良心正在遭遇拷打的时候,这窝头里散发出来的每一丝香气,都宛如一记重重地皮鞭狠狠地甩在杨论的脸上,甩在他的心里。
甚至于杨论这种复杂的情绪变化,让两旁早就因为长时间欺压百姓而良心丧尽的衙役,这个时候也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氛。
然而不等他们两个大人胆子主动询问自家县令到底在想什么。
那一边的杨论在大口咬下一口窝头之后,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却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速度快一点,若是等着那些小渔村的贱民知晓了咱们做的事情,此事怕不会更难上几分。”
杨论这个时候,目光重新变成了先前那种冷冰冰且坚定的模样,似乎之前那么一丝丝的犹豫和善良,仿佛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样。
杨论方才是因为这一个窝头,唤起了内心许久没有动过的良心。
然而这一份良心还没来得及重新焕发活力,转眼之间却被杨论脑海里边同样顶着的巨大压力,再一次给重新封藏了起来。
读过那么多书的杨论不是不知道,没了良心,自己即使做成了事情,也终究会遭到反噬。
然而此刻,当自己晦暗的仕途,以各种方式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杨论绝望的意识到他并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他是承担不起因为丧了良心,在几十年之后可能遭遇到了反噬。
但是对于如今这个已经自以为脱离了平民阶级的杨论而言,他更承担不起重新成为贱民的日子。
这么些年为了谋求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机会,他已经出卖了很多百姓的利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杨论也清楚地看到对于官僚和本地的地主乡绅而言,百姓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脆弱。
好不容易从那种被人宰割的绝境当中逆袭了过来,杨论绝不允许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再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中去。
想到这里杨论把剩下的那个窝头也囫囵的塞到了嘴中。
这小小的窝头,虽然对于早已过上锦衣玉食的杨论而言,就宛如糟糠一般。
可此刻,这点粮食终究还是将他的身体重新平复了过来,也让原本已经几乎陷入昏迷的大脑重新恢复了理智。
而随着那份久经熬炼的理智越来越清晰,杨论心里关于这次事情的抉择,也越来越狠毒。
不过尽管已经决定这一回要拿着孙医师做人质,从姓胡那小子以及这个小渔村的村民那里为自己换取了更多的利益。
但此刻自认为已经狠下心来的杨论,却也还是不敢用目光直视,那坐在那边的孙医师。
甚至他在眼睛来回飘荡的过程当中,也刻意的避开了孙医师坐的那个方向。
毕竟他再怎么强装着自己很镇定,但心里那块被撕裂的坚硬铠甲,也并不是那么快的就能恢复。
就这样,一驾马车四个人,在小渔村外面临时修建的简易便道上面飞驰着。
哪怕这段路并不是很平坦,马车在飞奔的过程当中,多次因为剧烈的震动,而使车内的四人不住的来回摇摆。
可是这辆马车在奔跑的过程当中,却一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状态。
坐在车厢里的孙医师无话可说,坐在车厢另一侧的杨论不愿意说话,而剩下的那两个衙役虽然一肚子好奇,但这个时候也没敢张开他们的嘴。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马车进入到县衙附近。
“老爷,县衙就快要到了。”
远远的已经望见了县衙大门,正在驾着车的那个衙役,还是大着胆子回头提醒了一句。
“从东边的那条小巷绕过去,咱们今天走后门回县衙。”
经自己手下这么一提醒,方才一直坐在车厢角落里装死的杨论,这才重新坐了起来。
他扒开窗户一看,见马车已经快到了县衙正门的位置,此刻心怀鬼胎的他下意识的就给那个衙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最终随着孙医师也被人投入到了县衙的大狱之中,杨论那颗没有缝不上的心,在孙医师背影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