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鼎市城郊,如意山。
雨季刚刚过去,上山道路泥泞不堪,石阶上铺满被连天雨水打落的松柏叶。往日游人登高望远的好去处,近一个月无人问津。
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如意观”三个大字,沿着绵延石阶一路攀登,山顶便是阳鼎市历史最为悠久的道观——如意观。
如意观是非常典型的道教宫观布局,建筑格局为传统四合院,根据八卦方位,坐北朝南,对称分布。沿着中轴依次是灵官殿、主神殿、三清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配殿。
如意观坐落山中,古朴庄重,一砖一瓦皆有静穆的端方之气,偏偏一声清脆的高喊打破了山中的宁静——
“师傅!师傅!”
江一梨从山里挖笋回来,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干净地方。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山门,脚下和冒着火似的,一路蹿进了三清殿。
“师傅!”江一梨在殿里没见着人,皱着眉嘀咕,“这小老头儿,跑哪儿去了?”
何一滔气喘吁吁地追在他后边:“祖宗哟!这儿你也敢喧哗,赶紧出来!”
江一梨没搭理他师兄,见师傅不在主殿,拔腿又往外跑:“师傅!”
何一滔赶忙对着三位尊神拜了拜:“祖师爷见谅啊见谅......竖子无知,祖师爷切莫和我这不懂事的师弟计较......”
话音未落,偏殿又传来了江一梨的喊声:“顾正玄!你人呢!”
何一滔一个趔趄,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转身追出去:“你这逆徒!连师傅大名儿你都敢叫你!反了天了是吧!”
·
江一梨在祠堂后边的财务室里找到了他师傅。
他师傅名叫顾正玄,今年看着五十出头,实际年龄不详,因为他一千年前看着也是五十出头。
顾正玄穿着一身道袍,挽着道髻,眉目锋利,眉宇间又隐隐透着一股慈悲之气。他生了一副不怒自威却又让人觉得莫名可亲可信的样貌,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仙风道骨的观主此刻正坐在台式电脑前,眯着眼看道观上半年惨淡的营收表,愁眉苦脸又唉声叹气。
现在反封建迷信的思潮愈演愈烈,不少人把道学也看做成糟粕,年轻人都不爱来道观;年纪大些的人吧也不爱来,现在市里那些商业道观不少,甚至在网上就能算命许愿,谁还费这么大劲儿爬山来如意观。
顾正玄愁坏了,如意观这半年多来也在搞所谓的商业化,请了好些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来做策划做营销,每月给他们开一两万工资,结果还是没什么起色。
“师傅师傅师傅!”江一梨和个小炮弹似的推开小门冲了进来,满脸欢喜,“师兄说我身份证办下来啦?”
顾正玄瞧见刚从山里野回来的小徒弟一脸一身全是泥,眉间皱出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又白瞎了一件衣服,真真是个逆徒啊!
江一梨脸上脏的看不出细模样,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伸出手:“身份证呢!我身份证呢!”
顾正玄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张证件,不耐烦地扔给江一梨:“拿着滚吧,别烦我!”
江一梨喜出望外,就和捧宝贝似的捧着这张证件。
身份证身份证,他又有身份证喽!
有身份证就代表能下山,沙县小吃、啵啵奶茶、亮晶晶的水果糖、淋了草莓酱的冰淇淋......可想死他了!
“师兄,”江一梨美得能冒泡,指着身份证上的大头照问何一滔,“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何一滔斜睨着他,说道:“就知道臭美。”
江一梨高兴得合不拢嘴,脑袋上窜出一朵白白净净的小梨花,花瓣舒展,和此时摇头晃脑的江一梨简直一模一样。
“不对啊,”江一梨再定睛一瞧,“这出生年份不对啊!我怎么还是十八岁!”
三年前他下山就十八岁,这回又是十八岁?!
真是岂有此理!
何一滔说:“这回给你安排进了崇实读高二,十八岁,正好。”
江一梨对崇实中学有点印象,好像是阳鼎市的一家私立学校,当年搞了个国际班招生,专招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闹得挺轰动。
“可是我不想读高二,”江一梨愤愤地拍了下桌子。
顾正玄问:“那你想干嘛?”
江一梨理直气壮:“我想上大学!”
他脑门上那朵小梨花也随之“噌”地抖擞了一下,万分神气。
三年前他下山读的高二,高中可太没意思了,背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每天得早起,还要做那傻|逼的广播体操。
“上大学是吧?”顾正玄朝他招了招手,慈爱地说,“你解答师傅一个问题,师傅就安排你读大学。”
江一梨自信满满,把脑袋凑到电脑前。
“从这张表中,”顾正玄捻着胡子,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他给江一梨看的是道观上个月的收支记录,是某理工大会计专业的高材生小吴做的,十分清晰,一目了然。
“这有何难?”江一梨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