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百里一向晚睡晚起。广惠是个不夜城,市民喜欢夜生活,酒庄每晚到凌晨两三点才打烊。柯百里一般到上午10点起床,悠哉悠哉去茶楼叫上一壶普洱,吃点虾饺、肠粉、凤爪之类的小点心才施施然散着步去上班。
柯百里的寓所离酒庄不过两公里,正好散步消食一举两得,完全低碳。
广惠的日子可真叫惬意,和纽约皇后区破败的法拉盛相比,这里就是天堂。
那个亚裔人扎堆的破落小镇,高丽棒子和华人最多,光看肤色和基础设施,和90年代的中国小城差不多。最重要的是,里头还有流浪汉和黑帮,治安很成问题。柯百里不止一次地冒出过把老婆孩子接到广惠一起生活的念头。
柯百里喝完早餐走出酒楼,开始如往常一样散着步向酒庄走去。马路边的长寿花儿开得正热闹,柯百里心情极好。
手机响了。柯百里接听电话。
“柯生,不得了啦,出大事了。您赶紧过来吧。”手机那头客服小妹声音微微发颤。
“什么事阿琴?”
“哎,柯生,好多人啊,都是来我们酒庄的……我一下说不明白,您来了就知道了。您得快点!”
“好,我知道了。你别慌啊,有我呐。”
酒庄会有什么问题?摁掉手机,柯百里加快了步伐。
离酒庄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柯百里隐隐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
蜿蜒的队伍从人行道曲曲折折,一向伸向远方……柯百里拎着公文包,举目远眺。好像那长蛇阵一样队伍的尽头正是自己的澳达酒庄!
柯百里目光扫过那些排队的人,都是些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大妈大爷。有的穿着练功服、有的穿着睡衣,高矮胖瘦不一,共同点是:几乎每人拖着一个菜市场购物的小拉车,手里紧捏着一张传单……
这……柯百里觉得有些奇怪,酒庄又不是超市。大妈大爷们去我那酒庄干嘛?
柯百里一边小步快走一边一脸狐疑地盯着大妈大爷手里的传单。那会是什么呢?
耳边传来人群中断断续续的聊天:
“彼诺夫酒庄知道吧?南澳洲有名的酒庄,百年老字号,酿的葡萄酒顶有名的。”
“嘻,您这老太太还懂这个?打哪儿知道的?”
“我会百度啊。我昨晚特意上网查了。我孙女儿也帮我看了,错不了!这葡萄酒啊,可比鸡蛋金贵多了……”
“红酒就是适合老人家喝,能软化血管,养颜利尿,好处多呢……”
“哈哈,您这糟老头子这把年纪还养颜呢。我看给你利尿还差不多。”
人群中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
“哎,你们说,这一件红酒有多少瓶啊?”
“6瓶!我们女婿有买,我知道……”
“哟,那还真不少啊。”
嘻嘻嘻,哈哈哈,人群又快活起来。
柯百里纳闷儿,我那酒庄和这些老头老太有什么关系?
隔着酒庄还有一百多米的样子,阿琴狼狈不堪地从前面跑过来,高跟鞋叮叮地踩在地面作响,裙子裹着圆圆的臀部,跑不快,活像一只扭扭捏捏的虫子。
阿琴花容失色,手里举着一张传单:“柯生,大妈大爷要来领一件红酒!还要免费啊……”
阿琴的尖细的声音在嗡嗡的人群中仿佛放下一枚炸弹。
长蛇阵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柯百里身上。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哟呵!老板来啦!”
“酒庄要开门啦——”
霎时间整个街区陷入欢乐的海洋。
……
马路对面,马逸明开车靠着非机动车道缓缓低速前进,车没熄火,慢慢停靠在一棵香樟树下。放下车窗,马逸明远远望着澳达酒庄的门口,脸上露出笑容:够柯胖子喝一壶吧?
柯百里拿着阿琴递过来的传单匆匆扫描了几眼,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柯百里蓦地跳上台阶,站在酒庄的大门口双手乱舞,声嘶力竭:“各位大妈大爷,这是假的!假的!”
什么?假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妈大爷们开始窃窃私语。
仅仅安静两秒,一个健硕的大妈立刻冲上前:“哪里假了?白纸黑字假得了?澳达的老板是不是想赖账?”
“对!恐怕是你们酒庄想赖账呢。”
一个秃头大爷振臂高呼:“不许赖账!中国是法治社会,赖账违法!”
“赖账违法!违法!”
听到酒庄老板矢口否认,大妈大爷们情绪激动起来,由失望转为愤怒,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
秃头大爷显然是个有文化,严肃地对柯百里说:“作为合法商家,不能失信于消费者,否则会构成经营欺诈。我是个退休的国家干部,这里的大妈大爷都是文化人,你以为你可以随意欺骗老人家?”
柯百里大喊道:“各位大妈大爷,我们酒庄没有搞这个活动哇。”
阿琴也帮着老板辩解:“我们要这么送红酒酒庄早就破产了。哪里送得了?你们这是想白嫖啊。”
大妈怒了,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