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似乎一直感觉自己处在似睡非睡之间。
她的脑海中闪回浮现出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曾经在意的不在意的一并涌上。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一个可怜小女孩的遭遇。
愤怒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最后却都化作一声叹息,束手无措。
她深陷梦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只是固执地想要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
直到,叫醒声惊醒了她的梦。
“呦呦,已经天光大亮了,快醒醒,饿不饿?”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妈妈?
“太阳老公公都出来了,要晒屁股喽?某些小朋友还不起床,啧,真是——”
“真是什么?”
“啪——”
“别打了别打了,媳妇别打了。”
吵吵闹闹的声音让鹿鸣露出笑意,爸爸又挨打了?
“咿呀~”
「好想困觉觉哦,也好饿哦~」
鹿鸣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殊不知陈良和鹿清兰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呦呦在睡觉的时候并不安稳,时不时冒出几句奇奇怪怪的心声,两人晚上轮流给呦呦擦拭身体降温,幸好呦呦并没有继续高烧。
他们几度担心呦呦因为发烧出现记忆混乱,但现在看起来……与呦呦昏睡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咿嘤嘤嘤~”
小小的奶音打断陈良和鹿清兰的怔忪,两人同时冲向床铺。
陈良有点担心呦呦还和他生气,而鹿清兰却没有顾忌,更快一步抱起女儿。
“呦呦~”
“咿呀~”
「妈妈,香香,饿饿,贴贴~」
鹿鸣小脑袋转了转,蹭了蹭妈妈,一脸满足。
鹿清兰看到古灵精怪的女儿,长舒一口气。
昨天呦呦真是吓坏了她,晚上睡觉竟然冒出那么多心声。
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逻辑,但鹿清兰和陈良渐渐拼凑出呦呦曾经的痛苦。
引起呦呦强烈情绪的导火索是陈良对老陈家的帮忙,但隐藏在其中的却有太多事。
呦呦没有经历过幸福的童年,她对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患得患失,甚至怀有一种随时失去的想法。
受限于婴儿的身体,呦呦渐渐适应成为自己的身份,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懊恼,只是想享受这一刻美好的童年……她不敢奢望以后。
她会假设他们将有其他小孩,甚至做好日后“下乡”的心理准备,也会时刻预备着当好姐姐,并告诉自己不能太任性。
站在鹿清兰和陈良的角度,他们不会欣慰于呦呦的懂事,他们只会心疼。
鹿清兰没有兄弟姐妹,她曾经也试图假设过如果自己有哥哥,或许她和妈妈不会那么难……但仅仅是假设,如果她有兄弟姐妹,团结可能有,富人家的争宠同样不少。
而陈良,更是烦透了兄弟姐妹相亲相爱的说辞。
兄弟间的帮扶他听过也见到过,但他站在他的角度,他是维系和睦家庭关系中被牺牲的那个人。
家庭对他的帮助,大约只有流传的那次父母倾家荡产救他,除此之外,他只看到父母对他“累赘”的定位。
如果有选择,他宁愿没有被父母救过。畸形的父子和母子关系,必然导致奇怪的兄弟关系。
呦呦那些令人心疼的话,落在陈良耳朵里,何尝不是对他人生的回顾?
心酸,太心酸了。
陈良看着赖在妈妈怀抱里的女儿,想到自己,想到妹妹陈蓉……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和父母亲昵的时刻。
陈强和陈贵大约有吧,他们在小的时候,经常被叫到父母房间,出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容。
陈强是家里的长子,得到天然的偏爱,陈贵则是因为嘴甜。
陈良想起陈强小时候有时无意中表露出的嫉妒神色,想想也能理解,家里一共就一点东西,孩子多了,即使均分,每个人的也会变少。
兄弟齐心,自然会创造更多的财富,但是在起步阶段,比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难得多。
不说别的,就拿鹿清兰来举例,鹿清兰是院子里唯一没有兄弟姐妹的人,也是唯一读到高中的人。
陈良隐约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兰子,我们不要其他孩子好不好?”
鹿清兰正逗得呦呦咯咯笑,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陈良,还是呦呦先觉得不对劲。
「嗯?哈?爸爸在说什么?」
「什么叫不要其他孩子,爸爸还要想谁?不会是还记得陈一一吧,还是真的想要捡一个小孩回家?」
「哼哼~」
鹿鸣哼唧起来,看向爸爸的目光带着小小的愤怒。
陈良一噎。
鹿清兰终于意识到陈良的话,昨晚她也不大清醒,一方面担心呦呦发烧,一方面想到自己。
辗转反侧间,呦呦的心声都进了自己耳朵里。
她明白陈良说的是不再生育,只要呦呦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