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道见夜安锦皱起眉头,笑起来,“没有记载的大家画作很少,能保存完好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家熟知《鹊华秋色图》《秀石疏林图》分别存于台北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内,真迹普通人难得一见,所以这幅画作就更显珍贵。此次预展,也是希望更多人大饱眼福。”
夜安锦默不作声。
她盯着这幅画,越看越别扭,但到底哪里别扭,她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叶董,您方便打开水晶柜,让我上手看看吗?”
夜安锦说。
叶天道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水晶柜,并把钥匙直接放到了夜安锦手里,“这三把钥匙是三个主展柜的钥匙,以后由您保管。”
“只这一套?有没有备用钥匙?”
夜安锦出于法医的敏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对,只此一套。备用的都让我毁掉了。安全第一嘛。”
叶天道笃定地说。
夜安锦感念他的信任,同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按说,这是他们头一次见面,而且她并没有保管主展柜钥匙的权限,叶天道这么信任她,她没感觉受宠若惊,反而有了一丝警惕。
夜安锦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在其中一枚钥匙的沟纹一角看到了一点褐色的类似灰尘的东西,但尸检经验丰富的夜安锦一眼看出,这是残留的硅橡胶。
之前她在法医学院曾跟着导师经手了一起案子,需要开棺验尸。
那具尸体长期处于酸性泥沼中,已经形成泥碳软尸,极易变形、散架,碰触需要格外小心。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提取尸体指纹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调制好的硅橡胶。
它涂在手指上的时候是软的,随后会快速干涸,取下后,指纹清晰无误。
也就是说,这枚钥匙被人用硅橡胶复制了!
夜安锦脑际电光石火,再凑近细看柜中的画作,顿时了然于胸。
她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只塑料透明密封袋,把那三把钥匙放进去,递回给叶天道,“报警吧,钥匙被人复制了,画作被人用高仿调换了。”
叶天道手一抖,密封袋应声落地。
“不过这幅画高仿冒造得十分老到,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只是装裱的绫子用反了,当然,外行看不出来。”
夜安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天道一眼。
叶天道呼吸急促,虽然强作镇定,额头冒出的细密冷汗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恐慌。
他定了半天神儿,声音还是颤抖得不像话,“安锦,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更不能报警。因为我们明天就……”
“诚信第一。”夜安锦不忍看他皲裂般的眼神,“你要求我做到的,你也应该做到。”
叶天道像被人猛砸了一锤,高大的身体蜷缩成团,无力地蹲在地上,想捡起密封袋,手指像不听使唤,半天捏不住,“万一找不回来,我、我全部的资产也赔不起这幅画……”
夜安锦听得出叶天道的潜台词。
如果不报警,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以假乱真,瞒天过海,拍卖会照常进行,谁愿意当冤大头谁当去。
反正这幅画史料典藉上均无记载,各大官方博物馆也没有真迹,说它是真就是真,假的也真。
“您知道,即使是真迹,也有可能被人诟病,毕竟无章可遁、无迹可查,许多藏家只相信有记载的,哪怕是高仿赝品也很受欢迎。这幅画如果你不说穿,没人知道它被调换过,提供这幅画的藏家上午还来过,他也没有异议……”
叶天道稍微缓过神儿,撑着膝盖站起来,恳求地看着夜安锦,“还有,如果报警,我的拍卖公司防盗系统不够严密安全,那对我公司的声誉……是毁灭性的。”
“我理解,但不苟同。”
夜安锦转头四下看了看,“出了问题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逃避和自欺欺人,而是采取有效措施去解决。您也知道,任何时候以假乱真都是违背天道的,别的不说,您的名字会如影随形地折磨你的良心,你很快会变成沙和尚。”
叶天道诧异地看着夜安锦,灰暗的目光有了一丝活气,“你能帮我找到小偷?”
夜安锦指了指展厅顶棚四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没坏是吧?”
“没有。”叶天道斩钉截铁,“但是昨天晚上我还仔细浏览过,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人打开过这个柜子。”
夜安锦点了点头,直视叶天道。
叶天道目光坦荡,并没有回避她,“安锦,我们已经签了字摁了手印了,我聘用你,就绝对相信你。我没有怀疑你看走眼,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件拍品确实是赝品。但是请你……”
“手下留情?”
夜安锦有些失望。
民不告官不纠。
如果叶天道不报警,她身为公司特聘的鉴宝师,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公司的声誉、保护公司的利益。
哪怕她良心不安,她也不能置身事外地昭告天下,指明这是幅赝品。
但偏偏,她还是位法医。
她曾郑重宣誓,绝不毁灭或伪造证据,不弄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