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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暮寒公子 字数:20099 更新:2022-03-31 23:58:41

    男人当然不可能猜到巫满霜在想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 对方的眼神正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毫无温度,也不含任何感情,仿佛他是案板上的一片鱼生, 而屠夫手握刀俎,正沿着自己的要害横竖比划, 准备下刀。

    “……”

    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斗篷的阴影下,露出男孩精致而冷漠的下半张脸。

    而少年人那微微挑起的唇角, 仿佛是死神镰刀即将挥下的信号。

    盯梢者登时抖若筛糠:“求、求求您了……不要……杀我。”

    而实际上,巫满霜只是把他当做实验对象而已。

    这味脱毛的毒素,他之前只在小鼠身上试过。妖兽的毛发当场脱落,效果很好。

    要不是今天切换了人类对象, 那巫满霜也不可能想到,原来自己研发出的脱毛毒性, 居然是连着头发、睫毛和眉毛一起脱的。

    这一刻, 巫满霜心中不但没有杀意,甚至还很世俗地惦记着言落月的生意。

    另一旁,在小巷口,言落月和凌霜魂趴在拐角, 静静观看事态发展。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 互相交流着看戏心得。

    凌霜魂率先提问:“话说,小巫是什么时候研究出延迟发作的毒素的,我怎么不知道?”

    作为朋友,他很了解小巫的性格。

    巫满霜无论做人做事, 都一贯认真。

    既然巫满霜刚刚用毒性发作来威胁盯梢者, 那就说明, 他手里真的应该有这样的毒素。

    言落月蹲在角落的阴影里, 神情和姿态都像极了一朵大型蘑菇。

    借着角度的便利,她可以看清巫满霜斗篷下的大半张脸。

    对着巫满霜的神情,言落月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有点犹豫地开口。

    “……我觉得吧,满霜应该是骗人的。”

    毕竟,从她那天提出构想至今,一共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巫满霜已经研究出了一个能使浑身毛发脱落的半成品。

    就算小蛇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恐怕也很难同时研发出两种以上的毒素。

    那么,巫满霜口中那种用来吓唬人的奇毒,可能本身就并不存在。

    凌霜魂:“???”

    这是什么世道啊,连小巫都学会骗人了?

    经此一役,白鹤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巫满霜确实不说虚言——但这个珍贵而诚实的状态,好像是专门面向言落月的限量版!

    意识到自己竟然也被小巫的演技蒙骗,凌霜魂痛心疾首。

    “小巫刚刚摆出的那副样子,是真的很能唬人啊。”

    尽管这不是他第一天意识到巫满霜的危险性。

    但每一次看到自己的朋友站出来对敌时,凌霜魂都仿佛见到一把平日里冷置的宝刀,霜刃如雪,骤然出鞘。

    言落月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道:“我觉得这一回,真的是你的锅。”

    毕竟,巫满霜刚刚只是提出了一种构想、给出了一种可能、形容了一种原地暴毙的状态。

    至于盯梢他们的男人,究竟为什么会把这种话当真——这就只能怪他的心理状态太脆弱了,不是吗?

    像这种文字解构的范畴,一向是凌霜魂的拿手好戏。

    凌霜魂听闻此言,瞪大眼睛:“我还没来得及教小巫这个。”

    好家伙,原来你居然还真准备教。

    言落月深沉地点了点头:“看来,那就只能是言传身教了。”

    凌霜魂:“……”

    巷子里,巫满霜对自己引发的这场口角毫无觉察。

    他根本想不到,在他兢兢业业、认真干活、毫不摸鱼的时候,两个朋友正在互相猛踩对方的脚。

    “你、你想知道什么?”男人颤声问巫满霜道。

    “……”

    对于这个问题,巫满霜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要知道,在三人小队里,审讯套话这方面的事,一直也不是巫满霜负责的啊。

    巫满霜抿了抿唇,隐晦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见到朋友们来接自己的班。

    ……看来,这次是他们有意要锻炼自己了。

    吸了口气,巫满霜正欲说些什么,又忽然闭口。

    他本来想要质问男人背后的指使者,却又忆起刚刚对方嘲笑自己手段稚嫩。

    ……如果问得过于急切、过于直白,是不是反而会出现遗漏?

    沉吟片刻,巫满霜举一反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人虚着眼神悄悄一瞥,只见男孩脸色纹丝不改,腔调也淡淡的。

    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两片薄唇微启,这小少年说话的语气里,含着一股杀机毕露的礼貌。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我猜,你不愿意让我失望,是吗?”

    巫满霜毫无波澜地反问道。

    “——哇。”言落月微微咂舌,“这句话里面,我听着感觉有一点姬妖尊的意思了。”

    凌霜魂也是叹为观止:“小巫这……简直采纳百家之长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挥动笔杆,在书简上落笔记录。

    言落月斜眼看着他,很怀疑在若干年后,凌霜魂推出的《巫满霜传》里,小青蛇会被写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男人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克服了心理难关,他当机立断地交代道:“你不能杀我,我是鸿通宫的人。”

    这话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毕竟,他们三个在鸿通宫里没有熟人,唯一产生过关联的修士,就只有钮家兄弟。

    “……哦。”

    巫满霜慢慢地应了一声。

    这做派落在男人眼中,自带一层高深莫测的玄虚滤镜。

    刹那之间,盯梢者心率骤增,惴惴不安地猜测这答案是不是不和对方心意。

    而实际上,巫满霜只是在回忆那对兄弟的名字。

    ……并且,他想了两三秒钟,还是没有回忆起来。

    巫满霜:“……”

    跳过钮氏兄弟的名字,巫满霜直接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哥哥、弟弟,还是他们两个一起?”

    男人只怕他不问,不怕他细究。

    一听巫满霜居然肯纡尊降贵地开口审讯,而且精准地点中了自己的幕后指使,当即如竹筒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都交代出来。

    “是二少爷!是二少爷让我来跟着你们!”

    话音一落,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蹲在巷口的言落月,就先挫败地把面孔埋进掌心。

    原来是钮书剑。

    居然真的是钮书剑。

    他竟然还敢继续搞事!

    ——只能说,这便是地主家傻儿子另一个不好的地方。

    因为他太傻了,导致你甚至无法预料到,他下一步会用出什么招数。

    聪明人的动向往往有机可循,而且会及时止损。但蠢人的决策,很有可
能只靠一拍脑门儿。

    至少现在,言落月就猜不透:钮书剑派人盯梢的行为,究竟是为了给他自己找回场子、想要伺机追回丧魂火,还是想观察他们的动向,以期来日有机会时一击致命。

    从男人口中挖空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接下来,就该处理掉他。

    巫满霜想了想,发挥自己好学的精神,彬彬有礼地请教对方。

    “你觉得,我这时应该做些什么来封你的口?”

    “……”

    不知道心中闪过什么念头,男人瞬间双股战战,面色惨灰如土。

    ——哦,他想建议我把他灭口,还挺贴心的。

    巫满霜在心中想道。

    巫满霜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他还记得,不久前言落月特意叮嘱过他,千炼幕内禁止私斗。

    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巫满霜提醒男人:“可惜,千炼幕内不能杀人。”所以说,你再换一种建议吧。

    “……”

    听到巫满霜这样说,男人惊恐得连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千炼幕内不能杀人,所以这男孩想带我到外场去杀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此人再三保证道,“求你了,我只是一颗不重要的棋子,您就当成一个屁一样把我放了吧!”

    他甚至积极主动地伸出手来:“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给我用其他的毒……”

    巫满霜:“……”

    他活了这么久,这样奇怪的要求,真是从未听过。

    从善如流地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巫满霜顺势在男人指尖上一握。

    霎时间,一股冰冷的寒流传遍男人周身,让他感觉肺腑凝结,宛如冷冻的冰层。

    “您这是……”

    下一弹指,少年人漆黑如鸦的斗篷边缘,近乎无声的从他身边掠过。

    “就像你想的那样。”巫满霜淡淡道,“你做了什么事,我会知道。”

    ——才怪。

    毒到用时方恨少。巫满霜也是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毒素种类,还有待挖掘。

    直到那个暗不见底、仿佛深渊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尽头,男人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他这口气喘到底,一双精致小巧的靴子,就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你!”

    这才是钮二少原本嘱咐他盯梢的对象!

    “嗨。” 言落月招招手,笑眯眯地跟他打个招呼,“别害怕,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只是混口饭吃。来吧,我教你一点糊弄学。”

    ……

    经过不懈的、物理层面上的努力后,言落月成功地教会了男人如何糊弄出一份弄虚作假、并且看不出毛病的盯梢记录。

    当天下午,言落月做好前期准备,便在客栈里换上言必信的马甲。朝着千炼幕的出口走去。

    根据那个男人透露的消息,钮家兄弟此时已经不在千炼幕内。

    或许是为了尽量远离姬轻鸿,这哥俩几天前就收拾东西,搬到外场去住了。

    恰好,言落月本来就打算去外场转一转。

    要是有机会,她正好顺便探探钮家兄弟的底。

    相比于内场的秩序井然,鱼龙混杂的外场,显然更加百花齐放。

    和千炼幕内一样,外场也同样设立了一座拍卖场,而且拍卖范围不止限于炼制好的法器。

    这座拍卖场的名字叫做“星河拍卖场”,与千炼幕内的“星汉拍卖场”同出一源,在修真界中享有盛誉,只是两者针对的客户
不同。

    后者专注上层路线,外场设立的这座,却是面向广大客户。

    言必信拉了拉自己的斗篷,脚步沉稳地跨过了拍卖场的门槛。

    容貌甜美的侍者上前行了一礼:“您好,客人,请问您是有宝物想拍卖,还是想参与最近的一场拍卖会?”

    兜帽之下,黑袍炼器师沙哑一笑:“我有东西想卖。”

    “好的,请您报出物品的种类,我会为您登记并分配鉴定师。”

    言必信道:“我要卖一张方子,可以炼制出能检测千面魔存在的法器秘方。”

    “!!!”

    侍者没有露出明显的惊容,眼睛却微微睁大了一瞬。

    化神以下,无法鉴别千面魔的真伪,这几乎算是整个修真界的通识。

    但这位神秘黑袍人刚刚说……

    躬身冲言落月行了一礼,侍者的声音仍然甜美:

    “我明白了,这位贵客,我会为您联络鉴定师,请您稍后。”

    端坐在侍者为自己安排的会客室里,言必信无视了拍卖场准备的所有茶点,双臂环抱,耐心地等待鉴定师到来。

    没过一会儿,匆匆的脚步声便在走廊中响起。

    一个容貌严肃,发髻盘得一丝不乱的女人出现在了会客室门口。

    “您好。”鉴定师的眼神锐利,仿佛想要穿透言必信的斗篷,“请问,是您想要出售可以鉴别千面魔的法器秘方吗?”

    黑袍炼器师略略颔首。

    “是我。”

    女人轻轻吸了一口气:“您既然有秘方,想必也应该有成品……请问,可否为我们展示一下呢?”

    言必信嘶哑地笑了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银光闪闪的大网。

    “这就是能够鉴别出千面魔的寻踪罗网,只是不知贵拍卖场是否如同传说中那般神通广大,连千面魔都能搜集到手了。”

    忽视掉炼器师言语中的调侃,盘髻女人认真地辨识鉴定了这张罗网。

    “……确实和赤羽城中流传出的那张一样。”

    鉴定师语气略微复杂地说道:“想来,您就是传言中那位拯救了赤羽城的……”

    “不错,贵拍卖场果然消息灵通。”黑袍炼器师缓缓点头,“在下言必信。”

    验证了心中猜测,鉴定师顿时拿出了十二分的专业态度。

    “请问言大师,您这张秘方的底价是什么呢?”

    法器根据品级高低,在大家心目中,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价格。

    但秘方不然。

    这种东西要想正好卖出一个漂亮的价格,还需要一个识货的买家,正如同良马也需遇伯乐。

    以鉴定师的眼光来看,这份秘方是分辨千面魔的独门手段,自然可以匹配一个高昂的价格。

    但千面魔近来只在赤羽城骚动过一回,其他修士未必有这个需求。

    如果言必信开出的价码太高……那关于这张秘方的拍卖时间,可能只能无限后延,甚至流拍了。

    没有让鉴定师等待太久,言必信慢条斯理道:“一千下品灵石。”

    “……什么?”女鉴定师惊愕地反问道。

    这个价格……简直太离谱了!

    它不是价格太高,而是价格太低了!

    一个标准储物袋在市面上的价格,是二十下品灵石。

    这张秘方在言大师心中的底价,居然只值五十个储物袋吗?

    女鉴定师顿了一下,有些委婉地问道:“敢问大师,您最近是否有什
么看重的宝物或材料?”

    ——换而言之,你最近是不是钱不凑手?

    不然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如此贱卖一张秘方的理由。

    在鉴定师心里,这张秘方最低起价也应该有一万下品灵石。

    如果碰到赤羽城主那样的买主,甚至可以卖到十万,二十万!

    黑袍炼器师低哑地笑了笑:“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千下品灵石,卖的是这张秘方的知情权和使用权,我一共会卖一千次。如果想要对外销售的话,每炼制一张寻踪罗网,我要收取五枚下品灵石的价格。”

    “!!!”

    被言必信的发言惊到,鉴定师下意识道:“不可能卖一千次的,如果卖了这么多,那、那这还叫什么秘方呢?”

    言必信淡淡道:“可以鉴别千面魔的手段,难道它的价值在于‘秘’吗?”

    就像现代社会里,家中准备的灭火器或防毒面具,难道它们的配方或技术是秘密吗?

    不是啊,它的价值分明在于——当你有需要的时候,你能立刻拿出这个东西来。

    一千下品灵石,这是一个非常合适买下收藏、用来以防万一的价格。

    而且,言落月想要出售这张秘方还有另一个目的:

    假如有一日,千面魔灾又在这片修真界的其他角落兴起,她希望当地修士可以立刻拿出应对法宝,不必让世上再出一个求助无门的孟准城主。

    度过了一开始的震惊期,鉴定师很快发现,言大师说的是对的。

    这张秘方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的“秘”,而在于它的防患于未然。

    而且,按照言大师的这个卖法……一千份,每份一千灵石,那就相当于卖了足足一百万灵石!

    即使扣除了他们拍卖场百分之五的手续费,言大师光凭这张秘方,也能赚到九十五万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比她最初预想的最高价格何止翻了三四倍!

    没错,这才是最适合这张秘方的价格,这才是最适合这张秘方的拍卖方式!

    惊叹而敬佩地看着眼前的黑袍人,鉴定师喃喃问道:“您是……怎样想出这样的方法的呢?”

    太师椅上,黑袍炼器师微微后仰,笑而不语。

    那当然是……前人总结出的经验啦!

    ——众所周知,最好挣钱的不是下游产业链,而是直接站在上端卖专利啊!

    ……

    千面魔秘方的拍卖是一笔大生意,既然言落月不着急用钱,那么,星河拍卖场自然要好好造势一番。

    约定好秘方的拍卖时间后,鉴定师一路将言落月送出拍卖场门口。

    目送着言大师的背影如同游鱼般滑入人群,鉴定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在拍卖场工作了至少三十年,手上流经法宝无数,但今日才算真正开了眼界啊。”

    卖掉秘方,言落月一身轻松,终于能够好好地享受一下逛街的乐趣。

    不比千炼幕内的安静文雅,越往外走去,周围的声音就越是嘈杂。

    言落月在心中估算:好家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在场人数比她刚刚抵达时又翻了一倍。

    现在,这里真可以称之为一座城池了。

    言落月一路走来,屡屡被人拦下,意图推荐各种“我有内场的门路,这可是千炼幕内的好东西”。

    有人拿着一张“百炼大会”的请柬给言落月过目。

    言落月只看一眼,就发现徽记还是上上届的,仿制时根本没走心。

    还有人在袍子里挂了七八
个带着金光的炼器师徽章,鬼鬼祟祟地掀开外衣展示给言落月看,宣称这排徽章都是本届千炼大会的纪念版。

    言落月:“……”

    乍一看还挺能唬人的。

    但只要定睛观察,她的心情,就像是看到了身高腿长的盗版冰墩墩。

    除了以上两种人之外,在长街上最受欢迎的“内部商品”,则是各式各样的秘宝地图。

    前不久千炼大会开幕式上,发言人给出的消息,如今已经在外场传递得沸沸扬扬。

    哪怕明知上当受骗,也有人怀着侥幸心理,期待自己能够得到传说中“鸿通宫中流传出的地图副本”。

    对于这些奇奇怪怪、没准是昨天刚刚画出来的地图,言落月只能说,这就和旅游景点前,专门出售当地特产的小摊贩一样:能坑一个是一个,谁信谁傻。

    ……不,不对。她收回这句话。

    几乎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的瞬间,言落月的目光就在前方几步远处停住。

    不远处,一座五层阁楼平地而起,楼上挂着“聚贤楼”的三字招牌。

    在这座小楼下,设有一座半层楼高的台子,台子上预备了十个成色崭新的炼器炉。除此之外,琳琅满目的各种奖品,则用红绸高高悬起。

    言落月的眼神,死死地钉在一张地图残片上。

    她震惊地想道:什么?原来在景点的火车站门口,居然还真能看到正版纪念品吗?!

    那张地图残片的炼制手法,常人或许瞧不出来,但言落月却是了然于胸。

    它不是别的,正是继甄卓儿和孟准之后,又一张现世的残片地图啊。

    和那张残片一起作为奖品高悬的,还有玄精矿、离火玉、黄泉冰……等珍稀的炼器材料。相比之下,这片地图实在显得其貌不扬。

    但言落月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很难从上面离开。

    她下意识地在高台两侧左右巡视,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而枯干的身影。

    ……是东老,那个跟在钮书剑身边,称呼他为“少爷”的鸿通宫修士。

    莫非,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圈套吗?

    言落月凝神细思,心念电转。

    ——不,不对,拿到两片地图的是言必信,跟钮氏兄弟有仇的却是言落月。

    就算钮书剑又想设局坑她,也不会知道言必信和言落月之间的关系。

    那么,这张地图出现在这里,就仅仅是个意外了?

    拉过旁边的路人问了问,言落月得知,这座聚贤楼想要招揽天下英才,所以特意在此设下一座炼器擂台。

    所有参与比赛并获胜的修士,都可以从红绸悬起的宝物中挑选一件。

    思忖片刻,炼器师走到阴影处,先是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又吃掉了什么东西。

    随后,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报名处。

    以钮氏兄弟的水平,估计真的看不出这张地图残片里隐藏的玄机。

    不管这是否是个诱饵,但既然让言落月看见了,她便想上前尝试一番。

    ……

    一个头戴纱篱帷幕的炼器师报上自己名字,准备参与聚贤堂举办的选拔。

    而此时,阁楼之上,钮氏兄弟也正关注着

    望着楼下闹腾腾的乱象,钮书剑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问道:“大哥,你这样做,当真能招揽到我们需要的人才吗?”

    是的,这场擂台,正是他们兄弟二人用来招揽门客的手段。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宰相的门童放出来也顶个七
品的官儿。

    像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在宗门不止有家族助力、也有四五个外门师弟作为跟班。到了宗门之外的地方,也要收拢一些人手替他们做事。

    通常来说,对方渴慕他们的名分,他们看中对方的能干。

    一些比较得势的弟子,甚至会借身份之便,收取几个规模较小的家族作为拥趸。

    同为兄弟,钮棋刀的长相和钮书剑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气质比钮书剑更加阴沉。

    在旁人看来,这便是兄长比弟弟更沉稳的证明。

    钮棋刀道:“大浪淘沙,也不求他们能出金子。像这群乌合之众,能从中找出四五个合手的就行了。”

    钮书剑十分不解:“那还不如直接亮出我们的身份,那些泥腿子们,想必一听到鸿通宫的名声,就会迫不及待、俯首便拜。”

    钮棋刀冷笑一声:“你说的那种趋炎附势之徒,能派得上什么大用。”

    发觉大哥心情不好,钮书剑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讷讷应是。

    但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大哥,这些为了一点奖品就扑上来的炼器师,难道会比前一种人好到哪里去吗?”

    ——这不还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而且还是眼皮子更浅的趋炎附势之徒吗!

    钮棋刀沉声道:“首先,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既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是鸿通宫的人,那指示他们办事时,这些人就不会知道此事的内情。

    即使不小心冤死了,被人搜魂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简而言之,钮棋刀想收集一批可以用来月抛的普通属下。

    “其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点贪欲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钮棋刀慢吞吞地说道:“能够通过我设下的基础考题,能力起码过了门槛。而会被这些材料宝贝吸引而来的,多半是些短视且傻的蠢人。又有能力、又没脑子。这岂不是一件两全之事。”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钮棋刀的声音忽然像断了线一样诡异地一顿。

    “?”

    钮书剑连忙抬头,只见自家大哥不知戳到了那根神经,正表情复杂、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

    片刻之后,钮棋刀忽然改口道:“……不,也不全是这样,主要是看用在哪个位置上。有时候,有能力、没脑子,也未必是件两全的事。”

    钮书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有点奇怪?

    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钮书剑又探头往楼下看。

    很快,他便注意到另一件事:“大哥,您怎么把那张地图残片放到奖品堆里了?你不是说这东西非常重要吗?”

    他对这张地图残片有点印象,似乎是好多年前,大哥用重金和别人换到的呢。

    “……”

    面对这个不该问的问题,钮棋刀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才能跟自己有点缺心眼的弟弟体面地解释,他当初比较年轻,所以看走眼了。

    他曾经拿这张地图残片给数位前辈掌眼,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现在,钮棋刀自己的炼器水平也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足以分辨出,这不过是张普通的、有些年头的破纸罢了。

    默然片刻,钮棋刀冷哼一声:

    “既然宫中已经拿出珍藏的秘宝地图,说明我手里这张,要么是副本,要么是假货——这地图上的路线我早已熟记在心,拿出去充当奖品也是一样。”

    说话时,钮棋刀的语气
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钮书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会被一张不知真假的地图吸引而来的,想必不是极有野心、就是极其贪婪,而且多半不考虑什么后果,正是大哥你需要的那种属下。”

    “……对,就是这样。”

    翻过了关于地图的问题,兄弟俩坐在楼上,心情平静地观赏着楼下的大赛。

    很快,一名头戴纱篱、面目隐匿在帷幕之中的神秘炼器师便夺得魁首。

    他的能力远远超出外场炼器师们的平均水平,简直是在一骑绝尘地吊打楼下参赛者,整个人便如同鹤立鸡群一样引人注目。

    咦,这人倒是……

    外场之中,居然还能有如此才俊,当真出乎钮棋刀的意料。

    本来按照鸿通宫的价值观来看,除了四大宗门之外,其余人都不值得多瞧一眼。

    像那些连百炼大会邀请函都拿不到的炼器师,他肯跟他们说句话,都值得对方感恩戴德一整年。

    而现在,这个炼器师,他让钮书刀感觉他有着值得正视一眼的价值。

    挥手招来身边仆从,钮棋刀问道:“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仆役飞快地下楼巡视一眼,然后恭敬地转还汇报道:“他叫胡兔叽。”

    钮棋刀:“……”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听着不像人名。

    托姬轻鸿的福,他最近对于“兔”这个字十分过敏,因此耳中一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就往后一仰。

    根据胡兔叽的表现,钮棋刀先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这个炼器师的水准。

    嗯,此人论及能力,虽然比不上自己和弟弟这种天纵奇才,但在普通炼气师里,也可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了。

    钮书剑关注着楼下进展,发现这只胡兔叽……呸,这位胡兔叽,居然真选择了那片地图残片作为奖励。

    感觉自己的分析即将得到证实,钮书剑不由喜上眉梢。

    “大哥,我看他倒是个好材料!”

    “既然我们的招牌是聚贤楼。那就应该有几分礼贤下士之意。”

    钮棋刀一边说着,一边坐得端正了些。

    他对身边的侍从打了个手势:“去吧,请这位获胜的胡兔叽……胡先生上来,让他与我一晤……嗯,把四大势力的背景透露给他一点。”

    钮书剑奇道:“大哥,你不是说,这批人的好处,就在于不知道我们来自鸿通宫吗?”

    “这个人有些能力,值得更香的饵料。”

    钮棋刀淡淡道:“何况,我也从未说过我们是鸿通宫的人,只让他知道我们背后是四大势力,这就够了。”

    见大哥如此成竹在胸,钮书剑犹豫一下,还是提醒道:

    “大哥,我又想了想,这人罩着一顶纱篱,藏头露尾,可能不安好心,我们需得看看他的脸才行。”

    “我知道。”钮棋刀沉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过片刻,仆从便引着胡兔叽走上楼来。

    眼见那道身着朴素长袍、单薄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刚刚还脸色平淡的钮棋刀,顿时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他对炼器师说道:“先生快坐。”

    “……”

    胡兔叽看起来有些惶恐,真和他的名字一样,生了一副兔子胆子。

    他站在原地,连忙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主人家请先坐。”

    见此人能够摆正自己的身份,钮棋刀心中十分满意。

    他从容落座,掸了掸衣袍,摆出非常礼贤下士的
态度笑道:

    “我一见先生,心中就觉得亲切可人,仿佛旧日相识,想必你我曾是前世兄弟啊。”

    在钮棋刀的设想中,常人听到来自四大势力的弟子,居然肯这样折节下交,想必早该受宠若惊。

    但不知为何,胡兔叽听了这话以后,竟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

    钮棋刀微微皱眉:“……先生?”

    下一秒钟,就听胡兔叽嗓音细细弱弱,仿佛不太会说话,对社交有一定障碍一般,夸张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有前缘了哇!”

    钮棋刀:“???”

    是这人本来就有点奇怪,还是他多心了。

    他怎么从这话里,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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