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位置上,祝澜也已经拟好了思路。这篇策论的题目十分开放,似乎有意让考生们畅所欲言。
有了思路,还需要规划一下篇幅。既然是讨论允许女子入学的新政,那少不了要论这一新政的重要性与意义。
然而若将此作为策论的主要内容,未免看起来有些浮夸,有迎合圣意之嫌。倒不如实际一些,将更多的笔墨放在新政推行可能遇到的问题上。
比方说按照大梁现有律法,官员每年的假期天数是有定制的。由于天子勤政,这些官员的假期也不多,便是朝中老臣也最多一年休息十日而不扣俸禄。
然而如此的休息制度,对于女性官员却不甚友好。
这里毕竟是古代,人口乃是第一生产力,不可能提倡少生优生,也不可能要求女性官员不许嫁人生子。若是未婚女子为官后成亲,还要大着肚子处理政务,未免过于苛待,难以体现圣上恩德。
因此祝澜建议,可适当延长女性官员怀孕假期,并允许其产后复职,以彰朝廷体恤之情。
另外,她还想起在青溪镇之事。大梁版图辽阔,难免有新政推行不够彻底之地。正如卢氏开办的青竹书院,歧视女子入学。自己虽然解决了青竹书院之事,但却不知大梁如今还有多少个青竹书院。
新政推行,遇到阻力很正常。然而想要解决问题,还得刚柔并济。
刚者,应明确立法,若有书院学堂等地歧视女性学子,或对男女学子区别对待,应当严厉警告。若拒不整改,则应由当地官府依法实行惩戒。
柔者,则因彰显女性才子或官员之事迹,传之于民间,润物细无声,细水长流地改变百姓对于女子入仕的看法。
凡此种种可以改进之处,祝澜一一在草拟答案的卷纸上列了出来。
谋篇布局已毕,祝澜终于慎重地提起毛笔,正式作答起来:
“臣对臣闻,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何独于男女之间,有所偏颇乎?
自古以来,女子之教育鲜有闻,此非天地之不公,乃人事之未至也……”
…
眼看日落西山,到了快要交卷的时辰。
然而安和殿中除了祝澜等少数几名学子,大部分人仍在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
周显清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燕玉泽,“王爷,这……”
“无妨,再过半个时辰收卷罢。”燕玉泽倒是十分通情达理。
“下官担心,会否有不公正之嫌……?”
燕玉泽轻轻笑了笑,“既是同殿考生,又不单延长一个人的交卷时间,何来不公正一说?
再者,今日殿试出了两道策论大题,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清晨多出来的两个时辰不过是大臣们估算,现在看来,的确有些仓促了。
这殿中的学子大部分仍在作答,若此时收卷,虽然仍能分出名次,却难以让陛下真正了解到他们对于新政的见地,不仅遗憾,甚至可能错过栋梁之材,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周显清点点头没有异议,六王爷身为陛下亲封的监试王大臣,有代天子处理考场一切事务之权,六王爷的意思便是陛下的意思。
此时的安和殿寂静极了,只剩下略显焦急的研墨之声。
周显清担心突然开口,会惊到他们,于是开口之前先轻咳了两声,这才和颜悦色地提醒诸位考生,原定的交卷时间推迟半个时辰。
原本不少考生都以为自己答不完了,急得浑身是汗,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手。
听闻可以延迟交卷,不少人如同溺水之际被人提了上来,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尽是对天子与朝廷的感激。
而祝澜已经完成了答卷,她将自己所写的文章认认真真通读几遍,确认无误之后,轻轻从座位之上起身,将卷纸平铺于周显青面前的桌案之上。
周显清对他微微点头致意,示意她可以离开安和殿了。
祝澜施了一礼,款款向外走去。
当然,虽然可以离开安和殿,但毕竟还是宫中,旁人不可随意走动。
祝澜刚一出安和殿,便有太监引导她到一旁的偏殿稍作休息,在所有考生都交卷之后,众人经过再一次点检才可离开。
祝澜正跟着那小太监向偏殿走,这时却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身着红色官袍,看样子品级不低,却也不高。
不知这是朝中的哪位大人,祝澜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谁知那人的视线却停留在祝澜脸上,带着些好奇与打量。
小太监已经带着祝澜来到偏殿门外,“祝姑娘,请先入偏殿暂歇片刻。”
“有劳公公。”
祝澜提步正要向里走去,却听得身后另一个声音叫住自己。
“这位考生可是姓祝名澜,本届春闱之会元?”
祝澜回身看向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那位大人,“学生正是祝澜,不知大人是……?”
李度长上下打量着祝澜,“鸿胪寺主事,李度长。”
“原来是李大人,学生有礼。”祝澜恭恭敬敬行礼道,然而起身之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自己脸上,并且看得十分仔细,像是要透过自己的脸看出来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