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记得那年杏花微雨

像王晓帅这一批第六代导演，他们的电影中，演员的表演水平，并不是第一重要的。

他们的电影，更多重视的是抽象的意境，试验型的拍摄手法，打光、画面、构图、留白等技巧带来的光影艺术。

虽然他们的电影，大多都是从小人物身上展开视角，但是整部电影展现的是对某个社会现象的批判这个大命题。

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的电影卖的是整体故事，卖的是影片中映射的自我观念，是用来输出价值观，社会观以及炫技的。

并不是像《归来》《教父》《小丑》《禁闭岛》这种看演员演技的电影。

所以他们的电影一般很难捧出什么演技派，也捧不出影帝影后，这是五代导演的强项。

甚至看完他们的电影后，观众很少会记住演员，大多参演的演员拍完之后依旧默默无闻。

所以《十七岁的单车》找来了四个没学过表演的主演，也丝毫不耽误这部电影的拍摄。

主演们除了周讯，其他人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不需要贡献多高深的演技，包括吴渊。

但是问题出就出在这“本色出演”上了！

坐在后海旁的小树林里，吴渊一脸惆怅的望着湖面，叹了口气伸手叫停。

“导演，给我几分钟调整调整。”

坐在监视器后头的王晓帅探出头来，疑惑的看了吴渊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王晓帅想过这场戏会是吴渊和高媛媛对手戏中最难的一场，但是他没想到难的地方居然是吴渊展现不出少年雏儿的那种青涩感！

在他看来，吴渊这个16岁考入电影学院，从来没听说过谈恋爱的学弟，来演这种戏怎么可能会难呢？

本色出演就行了嘛！

高媛媛这么个大美女在眼前给他亲，他能心跳不加快，呼吸不急促，心态不忐忑？

王晓帅本来还怕吴渊太羞涩太紧张，会破坏那种互相喜欢的情愫呢！

这场戏在剧本里只有一句话：“小坚和潇潇在湖边坐着，不一会，潇潇主动起身走向小树林里，小坚跟上，与她并肩而立。”

然后就是“紧张、羞涩的凑近潇潇的脸颊，想要亲吻她的面颊，青春初恋的暧昧气息在两人身旁萦绕……”

剧本上就一句话，但是实际上这幕戏要拍一分多钟的成片，并且两人全程没有任何对话，全靠神态、表情、微动作来表现出少年少女之间萦绕的那种暧昧情愫和氛围。

高媛媛很好的做到了，不管是少女的娇羞，还是鼓起勇气主动闭眼暗示可以亲吻了，都演的很好，演出了少女春心萌动，大胆又羞涩的感觉。

嘿，但是吴渊演的就是哪哪都不对，脸红不起来，心跳也没有加快，凑到高媛媛脸颊旁半点紧张感都没有。

这哪里像一个十八岁的纯情少年啊？

“整个就是个阅女无数，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浪荡子！”

这是王晓帅骂他的原话。

吴渊足足ng了八遍，浪费了2盒400尺的胶卷！

这导演要是不骂人，那才有鬼了！

而且王晓帅也一点都没骂错！

吴渊虽然生理年龄是18岁，但是他的心理年龄真没这么年轻。

虽然梦中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也只成为了一段深刻脑袋的记忆。

但是这两年反复回忆了很多遍这些记忆的吴渊，心理年龄不知不觉已经成熟了很多。

不说别的，梦中电影行业煤老板入场之后，行业蓝海开启，他从副导演到执行导演，不知道被多少女演员敲过门。

虽然他从来没主动去潜规则谁，但是挡不住总是有人主动送上门给潜啊！

能在这个圈子里混20年的，早就不纯洁了！

不是说不相信圈子里还有真爱，但是也不至于看到个明星还会激动紧张。

就算和他拍戏的是21岁的高媛媛，又嫩又漂亮，但是吴渊也只是抱着欣赏的目光，很难产生那种小男生激动、紧张又期待的情绪。

让他演出那种小雏男面对第一次喜欢的女生的那种情感，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演啊。

演员最基本的解放天性，吴渊都没学过呢！

找导演要了一些调整的时间，吴渊静静的看着湖面，思索着应该怎么演好这场戏。

虽然没学过，但是看还是看过不少的，他也知道演员有方法派、体验派一说。

方法派他是没办法了，啥方法他都没学过。

可是体验派可以有！

吴渊尝试着翻阅自己梦中的记忆，试图找到当时第一次被小演员主动敲门“讨论剧本”时的经历。

记得那是2005年的夏天。

说来惭愧，当时吴渊还是个处男。

没办法，他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因为是全校年纪最小的，十六七岁就上大一了，其他同学都嫌他年纪太小，他自己又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习上，四年都没谈恋爱。

毕业后，他成绩没好到学校主动要求留校，包分配的事情也早没了，也不愿意进体制内的制片厂，所以他只能在京城、横店、象山四处找活，从最低级的摄影助理干起。

直到2005年，他才成为了《天地传奇》剧组的副机摄影师。

那是一个杏花微雨的夜晚，对完第二天拍摄流程的吴渊正打算休息呢，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茫然的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一个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的女演员...

“吴老师，我房间浴室的花洒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洗到一半没水了，我能借用下你的浴室吗？”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

“羞涩，慌乱、紧张、忐忑，还夹杂着几丝害怕……”

回想起当时青涩中带着些惶恐的自己，吴渊总算是找到感觉了。

接下来的拍摄，就一切顺利了起来。

“好，这遍有感觉了！”

“不过，师弟啊，谁叫你亲上去的？”

王晓帅的话，惊醒了吴渊，将他从梦中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等到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浅浅的印在了高媛媛的左脸颊上。

“我都说了，如吻嘛，就是如同亲到了，实际上还是没亲到嘛！”

王晓帅挤眉弄眼的调侃道：“不过我可以理解，像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凑这么近把持不住是很正常的。”

“来，我们再重新来一遍，这是最后一遍了哈！”

吴渊这才注意到，面前高媛媛的脸蛋已经爆红如火了。

“她咋没有躲呢...？”吴渊脑海中升起了疑问，不过瞬间就被他掐灭。

“媛媛姐，实在不好意思啊，我演戏没经验，刚才太投入了，实在是抱歉。”吴渊果断的道歉。

高媛媛低垂着脑袋，银牙轻咬嘴唇，语气轻柔的说道：“没关系，都是为了拍戏。”

话落，她便抬起头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吴渊也不知道再说些啥好，尴尬的望着远处湖面上飞过的燕子。

......

这一幕被王晓帅誉为最难拍的一幕戏搞定后，吴渊和高媛媛这一组的戏份拍摄就驶上了快车道。

没几天的工夫，两人的对手戏就全部拍完了，崔邻也加入到了拍摄中。

吴渊和崔邻之间的对手戏拍起来可就不轻松了，不是谈情说爱，而是各种追逐、打架的戏码。

不止和他打，还和小混混，二流子打！

在《十七岁的单车》拍摄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两人拍的都是各种青少年追杀戏，连着跑了好几天！

真的是刚吃完饭也要跑，半夜三点也在跑，跑到吐出来再继续跑，也就是两人都才18岁，身体素质这一块确实够硬，不然真不够给王晓帅折腾的。

而且拍摄挨打戏的其他青少年群演没经验，为了逼真下手太重，吴渊和崔邻都难免真被打到，王晓帅也不以为意，还觉得这样更真实！

几天来回折腾的拍摄下来，让两人都浑身伤痕累累的。

用吴渊的话说就是，爷们这辈子再加上梦中的半辈子都没这么挨过打！

还好，在这些戏份都拍完之后，《十七岁的单车》也就终于杀青了。

一共14天的拍摄，比王晓帅的预期早了一天搞定！

在杀青的时候，周讯早已经不在剧组了，只有吴渊、高媛媛和崔邻，还有王晓帅在北影厂拉来演配角的各位戏骨们一起参加了杀青宴。

“属于演员们的工作，这就算是完成了。”

席间，王晓帅频频举杯与吴渊共饮，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鼓励的说道：“这部电影，不管是我还是投资方，都是奔着欧洲三大电影节去的。”

“如果没意外的话，这部电影应该会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

“要是运气好的话，你和崔邻能拿个最佳新人的提名。”

“到时候明年的2月份，师哥带你去柏林玩！”

吴渊咧嘴一笑：“好嘞，那就等师哥的好消息了！”

《十七岁的单车》嘛，其他人不知道，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这可是获得了第5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的电影！

吴渊自认为，虽然他的演技不咋地，但是在这部电影里，他的表演并不比原来的演员李斌差！

谁叫王晓帅这次先遇到了吴渊，又看上了他呢！

李斌也是个非科班的门外汉，一点都不懂表演，演技还不如他呢！

李斌既然能和崔邻一起拿到柏林电影节的【新人才演员奖】，那他也可以！

说起来，这位原本人生轨迹中会被王晓帅幸运选上的演员，被广为人知的作品并不是他拍过的那些文艺片，而是《魔幻手机》的陆小千！

吴渊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琢磨着，等过几年王晓帅要拍《青红》的时候，他得找机会把李斌挖出来介绍给王晓帅吧。

李斌在《青红》里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相信王晓帅能把他调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