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小乞儿又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麻木,“我们是今春从隔壁安县逃过来的,近几年,安县总被南晋打草谷,偏生这几年,地里的庄稼也不好,好多人在去岁秋就逃了,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便逃过来了,我们还算逃得晚的,是年关过了才逃来的。”
“我爹娘总想着还是家乡好,熬一熬总能熬出头的,可后来都叫南晋人给杀了,我才逃了,听路上的人说,蓟县这边新来了个知县,去岁冬就安置了一批流民,给分钱分地。”
不知是对孟檀的过于信任还是依赖,小乞儿什么都说了,半大的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委屈极了。
“但来了,县衙的人说,县里的地已经分完了,再没多余的地分给我们了,让我们去别的县试试,可我们真是怕了,有崔大人这么个好官,我们不想去别的县,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官儿?当初安县……唔!”
小乞儿的嘴一下被一个老乞儿捂住,还给了小乞儿脑袋一下,“你个昏头的,少说些有的没的。”
而后朝孟檀苦笑,“大仙莫怪罪,这小子是叫一路的景儿给吓着了,有些口无遮拦,我们这些人,一无路引,二无房屋土地,是寻不到活计的,再熬一熬吧,若是能熬到崔大人回来,也许就有救了。”
“不然,我们只能自卖为奴了。”
这话一落,在场的乞儿们都是一脸戚戚。
他们的活路,不知道在何方呢。
孟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很想问,安县总是被打草谷,知县不知道吗?
安县的军卫所分支呢?
为什么没管?
既然南晋的人都打草谷打到安县了,蓟县同样离南晋很近,会不会也被打呢?
南晋即是前朝余孽所建立的王朝,就在整个涪陵郡旁,就一条河流隔着,按理来说,防卫应当是极严的。
但,她不能问,也问不出口。
孟檀抬起头,一眼过去,一个个乞儿眼中皆映照着她的身影,含着希冀,含着对生的渴望。
再往后,是一排排灰败的房屋,时不时还有人影走动,身上的补丁比她的还多,面上是被生活折磨出来的困苦。
还有一顶顶简陋的草棚子,和乞丐窝没什么两样。
不,这里应当就是安置这群人的地方,孟檀歪过头看田云香,指指这群乞丐,又指指那一排排灰败的房子。
做着口型:这边是安置他们的地方吗?是哪里?
孟檀做得慢,她怕田云香难以理解。
田云香也很认真,甚至眼眶是红的,她是农家人,自然而然就会代入自己。
“娘,这边是城西,听说以前叫大火烧过,死了不少人,没人会过来这边,也不会买这边的地,他们应当是被崔大人安置在这里的。”
闻言,孟檀朝着那灰败的建筑走去,身后陆续跟了一串人。
“呜啊呜啊……”
靠得近了,孟檀听到一两声小猫的叫声,走近一瞧,断壁后面,是一个干枯瘦弱的女人,抱着一个小猫大的婴儿,女人在喂奶。
可那具枯瘦的身体里哪里还有奶?
孟檀看到了小婴儿嘴角零星的血迹,想是没吃饱,在吱哇哭着。
这时,从她身后冒出一个男人,手里捧着粥碗,小心翼翼走到妻儿身边,便见那女子用手指沾了点粥水,塞到婴儿的嘴里。
婴儿立马不哭了,噘着嘴努力咂着。
孟檀不敢再看。
这些人现下的境况已经是比许多人好了。
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吃上东西。
路边多得是冻死骨,多得是倒下去再也没爬起来的人。
多得是卖妻卖儿,最后却没活下来的人。
哦,这人至少带着妻儿跑到这里了。
这应该是让人庆幸的一件事。
她现下就是一个普通人,为这些人坐不了什么,不必有这种愧疚的心理。
孟檀一步步,每一步,都在问自己,最后发现。
嗯……她还是有良心的,她甚至想和这帮人说:没事,我能给你们找活计,不用这么苦。
但她屁也没有,她甚至想给这一家人留点银钱,可是,给这一家留了,其他人呢?
很难过,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以前,觉得路有冻死骨,饥荒人相食离她很遥远。
一刻之前修为提高的喜悦被冲散,只于空茫茫一片和沉甸甸的心绪。
如果她想往上爬,往上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些责任,这些人,都是她要承担的。
毕竟,她承了他们的香火。
孟檀拉着田云香走出人群,直到她背影消失,许多人都还在看。
“大仙是在嫌弃吗?”
“不,上仙不会嫌弃,上仙是在怜悯,上仙眼里有泪。”
“她是含着泪走的。”
六元立刻反驳。
“……大仙真是良善,若是方才求一求她给我们找个活计,是不是——”
“闭嘴!”捂嘴小乞儿的那个老乞儿眼睛一瞪,一丝丝威严从那干枯的躯体里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