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原本住在长乐宫,先帝驾崩后就搬到了慈宁宫。
有人说是太后本就该住在慈宁宫,虽然后宫没有其他后妃,但祖制难违,也有人说这是太后不想再看见先帝的东西,怕睹物思人。
萧景迁知道,不想见是真的,却不是怕睹物思人。
快到慈宁宫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孩童银铃般的笑声穿墙过耳,时不时还能听见太后温和的声音,喊他小心点儿。
是对他从不曾有过的温柔亲厚。
屋内的孩子,是他的亲弟弟,萧靖佑。
靖,平安;佑,庇佑。
盼着他一生平安顺遂,得贵人庇佑,总归都是些好词。
与他的“迁”字孑然不同。
原本他是叫萧迁的,还是父皇硬要加上一个“景”字,才不叫那“迁”字显得突兀。
景古意日光,光随时迁,因而生景,得见四时风光。幼年父皇是这般告诉他的,他信了,也因此一直觉得母后是爱自己的,知道听到了弟弟的名字。
靖佑,靖佑,多得偏爱的一个名字啊。
爱与不爱,从来都是如此明显。
他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才得来的那点儿甜头,却不过她给弟弟的沧海一粟,偏他还拿它当个宝,着实可笑。
萧靖佑今年五岁了。
萧景迁十七回宫的时候,他才刚出生,许是这么些年她也累了,对这个新生的孩子反倒是没了当年那般执拗。
问先帝讨了恩旨,便养在了自己膝下。
先帝难得听她同自己讨东西,自然满心欢喜,便也应下了。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爱这个孩子的。
许是亲自养起来的缘故,对这孩子颇多宠爱。
五岁的孩子,正是顽皮淘气,闲不住的时候,满院子乱跑,推倒了她好几个珍惜的盆栽她也不恼,反倒担心起他会不会受伤来。
萧靖佑便闹得更欢了。
一头扎到萧景迁的腿上,手上还粘着土,将他的衣摆都弄脏了。
萧景迁蹙着眉低头望过来。
他并未生气,神情甚至有些淡淡,但他冷下脸来也很吓人,萧靖佑从小被宠坏了,乍一看见这么凶的哥哥,“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萧景迁眼皮一条。
眼中的不耐愈发明显了。
“萧景迁!你还没登基呢,现在就开始给你弟弟摆威风了?!到底是跟着你父皇长起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后急匆匆赶过来,抱着萧靖佑在怀里轻哄,一边狠狠瞪着萧景迁,口中骂语接二连三吐出来。
甚至不问缘由。
只自顾认定了就是萧景迁的错。
萧景迁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子,眸色更淡了些。
“母妃声音还是轻些的好,弟弟尚且年幼,您这般狠声,怕是要吓坏了弟弟的。”
太后身子一僵,果真压下了怒意。
只轻声去哄萧靖佑。
萧景迁则越过了她径自进了殿内。
太后想拦着,刚一起身,看着怀里的萧靖佑,到底是停了下来。
好容易将萧靖佑哄好了,将他交给一旁的嬷嬷,这才跟着进了殿内。
一进去就瞧见萧景迁坐在椅子上,端着一盏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姿态从容优雅,是自小养起来的贵气。
和调皮的萧靖佑完全不同。
便是幼年时期,也是乖巧听话的。
一步一行皆是有礼,叫人挑不出错处来,那些日子,宫外的命妇、教导的太傅都夸他矫矫不群,非池中物。
便是最调皮的年纪,好似也是沉稳安静的。
她每每看见他,都能想起那个将自己掳进宫的混账,看着他便愈多了几分怨恨。
他越是对自己卑躬屈膝,越是伤心痛苦,她便越是开心。
像是报复了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样。
如今看着他举止优雅,她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上前就要借事指责,萧景迁抬起头,堵住了她的话,“母妃寻我来所为何事?”
太后指责的话堵在喉咙里,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抿了抿唇,想起喊他来的正事儿,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莞玉给他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顺了顺气,这才道:“你如今也大了,也该到了选妃的时候了。”
萧景迁笑了。
“母妃不前头还说本宫尚且年幼吗?怎么这便开始着急起来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
果然,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
“你才几岁,这么大一个皇朝你管得好吗?不过你虽不能立刻继承皇位,却也该为皇家开枝散叶。”
抬了抬手,便有太监送上十几副卷轴。
萧景迁撇了眼那些卷轴,再看向太后,“也是,儿臣也确实该像母妃学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惦记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父皇当时知道您怀了靖佑,应当也很开心吧。”
太后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