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玉大婚之日,她的哥哥江川一定会来。
或许,他此刻就在院外……
想到这,顾瑾用手指头戳了下站在身旁的人:“小舅,我得出去一趟,等会娘亲问起,告知一声。”
李仁勇摸摸头,满脸纳闷:“小瑾,今日大哥成婚,你不是将所有事情都推后了么,怎么又要出去?”
“嗯,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办,小舅,我走了,你记得和娘说啊。”顾瑾摆摆手,交代后就走出堂屋。
李仁勇望着匆匆忙忙离开的外甥女,心疼极了。
瑾儿真是,为了一大家子她付出实在太多,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帮她肩上的担子分担些才行。
家里难得办一场喜事,宴席上的菜比平日里要丰盛些。
众人边吃边说话,到处都是一片吵闹声。
顾瑾穿过院子,径自朝外走去。
罗五谷见后,下意识要跟随,她摇摇头拒绝了。
走出宅子,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川怔怔站在院墙外,听着院子里喧嚣的动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己时日无多,以后再也不能够照顾娘亲和妹妹,现在妹妹出嫁,以后的风雨,就有妹夫替她们遮挡,也不至于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孤苦无依。
江川不再犹豫。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马车,让赶车的马夫朝城外走去。
待快要出城门时,他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早在几日前,孙医者就说他大限已到,要他早做准备。
他能亲眼见到妹妹成婚,已是老天爷的恩赐。
江川忍着痛,将血生生咽回去。
他就要死了。
可不能死在殷家,让人家的房子沾染晦气。
就死在护城河罢。
虽然无人收尸,但死在河里让那些鱼儿饱腹也算物尽其用。
马车一路疾驰。
很快,车夫就将人送到此行目的地。
江川付过车钱,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心里苦涩与酸楚交织。
这辈子,他最恨的人是他的父亲。
最看不起的人,也是他的父亲。
江家没落,父亲作为家中的顶梁柱,本该振作起来,照顾好一家老小,可是,他却郁结在心,悄然病逝。
自那时起,江川就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不能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他要带领江家再创辉煌。
在他的经营下,江家也确实有了起色,可就在他以为能大展宏图时,建州遭遇百年难遇的旱情。
彼时,江川也没有气馁。
他不甘心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人。
从商既然不行,那等到了澜城便投奔在军营的大伯。
当兵,虽然危险,但伴随的是却丰厚的回报……
江川想要让江家重回荣光,已成他的执念。
可惜,执念最后成为一场空。
他壮志未酬却病魔缠身,如今也只能抱憾终身了。
江川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极致的疼痛让他失去最后一丝求生意志,他伸出左脚,就要投河…
在身体倾斜的瞬间,江川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终其一生,他看不起父亲,想不到自己的结局却也是受不了疾病折磨自尽而亡。
大抵人活到最后,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眼看青年就要投河自尽,一直尾随在后的顾瑾健步飞来拉住了他。
“江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川已是油尽灯枯,根本没有力气反抗抓住自己的人,他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顾瑾一把扶住了他。
“江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川见是顾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既然不能活,再拖下去也无事于补,还浪费顾姑娘每日送来那么多药材,就这么去了……也好。”
望着面如死灰的青年,顾瑾眼泪瑟瑟下落:“江大哥,我有钱,那些药材不值一提,我们再坚持坚持,也许能活下来。”
泪水滴在江川的脸上,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川精神肉眼可见变好。
顾瑾却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她想到了罗山。
罗山死的时候,也是如此。
江川挣扎着坐起来,连忙安慰:“顾姑娘莫哭,人这一辈子,最后终究都会归于尘土,那个,我娘亲和妹妹……胆小,她们要是知道我已死去,定会以泪洗面,失去……对生的希望,我不想她们后半辈子浑浑噩噩,所以……还请顾姑娘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顾瑾却是摇头:“江大哥,这只是你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们知道我隐瞒你的死讯,或许她们会更加悲痛。”
江川沉默半晌,喃喃道:“不会的,等待,会让时光变得漫长,待娘亲和妹妹她们反应过来后,那漫长的等待就是她们的缓冲时间,她们会伤心,会悲痛,但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