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千人的老卒,也同样被去了官家的身份,只如丧家之犬,无根无萍,蛰伏在边关的烽火之中。
徐牧知道,更大的可能,是袁陶在保护这帮子的悍卒。
“我还记得清,那日边关下了雨,七百里外的雍关还未被打破,国姓侯单人一骑,从边关回内城述职,沿途都是百姓,冒着雨跪在地上恭送。”大汉抹着眼泪珠子。
徐牧面色沉默。
要扶江山的忠臣袁陶,受到的掣肘太多了。
一行人越走越近,仅有的几条火把,明显有些不够用,微弱的光亮,映在嶙峋的怪石上,隐约让人生出心悸的感觉。
“点火盆!”
领路的大汉,对着夜色一声高喊。
瞬间,至少十余盏的火盆,一下打着,四周围的世界,才算慢慢亮堂起来。
徐牧先前便有些好奇,这三千老悍卒蛰伏边关,又无产业军饷,如何存活。
现在他明白了,这一路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晾着的沙狼肉,以及一张张完整的兽皮子。
领路大汉似乎猜到徐牧的疑惑,“先前封将军便让我等猎狼,去卖皮子,有时候还接些武行的营生。”
“为何……不回内城。”
“小东家,我三千人都讲过了,即便死,也要死在边关,替侯爷看着河山。先前就想去杀狄狗了,只可惜,封将军说没到时候,不让我等出山。”
徐牧心头微涩,在望州有三千筒字营殉国,在这里,又有三千老悍卒,蛰伏待命。
虽说皇朝腐烂不堪,终归还是有吊着卵的好汉。
只可惜当初急急离开边关,未能相识一番。
“可有营号?”
“青龙营。”
徐牧并未听过,反而是后面的陈家桥,脸色露出难掩的神采奕奕。
“东家,青龙营在几年前,可是破狄的第一营。听说有二万人——”
“都殉了国,只剩三千人了。”领路大汉听到,有些落寞地转了身,指着两侧密密麻麻的岩石堆。
微微矗立的形状,如连绵的小坟山。
徐牧顺着火光细看过去,发现大多是衣冠冢,杵着木质的长枪,挑着褴褛的袍甲,在风中轻荡。
“有的尸体被马箭射烂,有的被崩石打烂,有的被狄人捉去喂了狼,有的被烧成了炭粒。”
“侯爷告诉我等,大纪风雨飘摇,我等身为士卒,若守不住江山社稷,有何颜面回内城,见父老和妻儿。”
“若有一日,待天下太平,边关安和,我等也会去长阳的大酒楼,喝几杯烈酒,吃几尾纪江里的桃花鱼。”
徐牧顿住脚步。
在他的后头,百余的人影也跟着顿住脚步。
徐牧伏地相跪,百余的人影,也跟着伏地相跪。
“拜送!”徐牧咬着牙,朝着那些在风中晃荡的褴褛袍甲,作揖长拜。
“拜送——”百余的人影,跟着颤声高呼。
冷风之中,徐牧沉沉起了身子。心底里,依然是一股五味杂陈。
褴褛不堪的袍甲,依然随风摇晃。天知道在他乡的户院里,有多少村妇和孩童,在倚门远眺。
“小东家,请往这边。”领路大汉的声音,分明也有了几分哽咽。
“有劳。”
迈起脚步,走过岩石堆成的坟山,约在二炷香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总算上了山,继而走到一处稍平坦的地势之前。
拢共有上百间的茅草屋,皆是叠楼的模样。在平地边侧,有一大洼的水潭子,水色有些污浊。
潭子边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菜,绕了一大圈,颇有几分整齐,应当不是天然生长。
搭建的老马廊,只见十几匹鬃毛稀落的老马,微微不安地刨着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