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沉默无言,抬了头,发现袁陶的头发,已经彻底变得枯白,脸色发青得可怕。
“恨不能驱逐北狄,扬我中原之威。又恨不能再带兵出关,复我大国江山。三十余年的庸碌,每一步如履薄冰,却救不得天下百姓于水火。”
“吾弟,这些事情,我还未做完……便交给你了。切记正道虽是沧桑,却终归是问心无愧。”
“我先前还和顾鹰说,若有了空暇,想去边关再看一看,吹吹沙风。”
“但我似是累了——”
袁陶伸出手,面向天空,似要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黄昏的城墙上,那一袭白衣胜雪,宛若雕塑一般,仰着头,努力挺直着身子,再也不动半分。
徐牧红着眼睛,跪倒在袁陶身边,一时泣不成声。
“恭送侯爷。”
“恭送侯爷——”
城墙下,无数道人影,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悲声痛哭。
远处清馆的花娘,酒楼里的食客,巷子里的乞儿,都纷纷跪地相拜。皇宫里,还在镇守的将士,听见袁陶故去的消息,收了武器,也悲恸地跪在雪色之中。
顾鹰将头颅整个磕破,磕裂了面前的青石。
“顾兄……且节哀。”
“小东家,主子丧葬的事情,要劳烦你了。”
“顾兄?”
顾鹰仰着头,嘴里渗出黑血,“我早些时候……食了毒药。我怕主子去了下面,会缺个护卫。”
“小东家放心……虎堂的人,我下了死令,不得殉主。劳烦小东家,将我葬在主子的身边,堆、堆个小坟山即可,我想守着主子——”
话未完,顾鹰沉沉闭上眼睛,叩拜的身姿,依然朝着袁陶的方向。
徐牧心头发酸,苦涩地抬起头,却突然发现,天空之上的雪绒,似要渐渐地停了。
……
一片小树林里,神医李望儿靠着马车坐下,顾不得几个徒子的呼喊,口鼻间有乌血渗出。
“师家为何服毒。”
“为,一场忠义。”
……
“小侯爷一死,长阳局势便要动荡起来。”李如成叹着气,一场大仗之后,脸色也变得有些苍老。
“留在长阳,你日后要多加小心。”
“只可惜,调入内城的两万定北营,统一编成了救国军,用作镇守长阳。否则,还能替你撑撑场子。”
“切记,小侯爷留给你的四千虎堂死士,务必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加上给你的八千虎符,也该有万多人的大军了。不管以后如何,你手里有一支自己的军队,终归是好事情。”
徐牧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岳祖,侯爷留了遗命,让我刺杀陈长庆。”
“陈长庆?此人确是该杀。我听说,他这两日趁着局势动乱,斩杀了不少奸党,继而抄家,收拢了不少银财。这样的人,袁安是压不住的,整个大纪除了小侯爷,也没人压得住。”
“侯爷尸骨未寒,他当真是已经无所顾忌了。”
李如成顿了顿,抬头看着徐牧,“以后你定然有自己的路,但我希望你明白,现在的内城,无异于是……崩乱之地。”
“当然,如果小侯爷不争,那么在他死后,整个大纪会立即崩塌。”
这道理,徐牧也明白。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杀陈长庆。”
李如成微微露出笑容,“你确是个屌卵的小东家,小心一些,切莫惊了他的三万大军。打草惊蛇,若是逃回暮云州,事情会很棘手。”
“知晓了。”
……
走出皇宫,徐牧只吹了一声哨子,便立即有两个虎堂死士,跪拜在身前。
“拜见主子。”
“你二人去一趟内城外的山猎村,替我送封信,给个叫贾周的。”
“喏。”
接了信笺,两个死士又顿时消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