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杀的北渝骑卒,不少人纷纷倒下。但在其中,有更多的骑卒已经冲到枪阵之前,吼声不断,提起手里的马刀,重重劈下。
“推枪。”
“呼——”
数排的枪阵,紧握长枪是西蜀士卒,齐齐往上戳刺。
昂——
第一批冲来的骑卒,有不少人马俱翻,倒在了血泊中。但随后,接连不断的骑阵,又突击而来。
在左面的两排枪阵,仅在一会的功夫,便被撞得出现豁口。即便后军填补,却依然来不及,整排的士卒,至少被劈死过半。
战马如坦,没有拒马的掩护,直接交锋的步卒,损伤最为可怖。
枪阵倒下,中阵的刀盾手纷纷迎战而上,死死护着后军的西蜀步弓。
“射死他们!”
江岸的天空下,马嘶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失主的战马,甚至慌不择路,急急往江里游渡。
“虎威营——”
在后,突击的北渝骑卒,与常威一起,悍不畏死地开始新一轮的突击。
“虎威将军,擒贼先擒王啊!那西蜀的毒鹗弟子,便在后阵的步弓里!”吕冬高声大喊。
常威似充耳不闻,只知前冲。少爷的那柄长枪,被他攥出了汗。
又有两排的枪阵,被突击得七零八落,死伤逾半。后补的刀盾手,并不足以阻马,虽有赴死之志,却无破敌之机。
远射的箭矢,在北渝骑卒的突击下,甚至不能拉满箭弦,便阵阵射了出去。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后续的北渝增援,若是再拖,只怕无法再脱身入林。
便是这样的光景。
战败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蜀卒的心头上。
小狗福沉着气,不动声色地侧目,看了一眼江水的方向。
在之前,他有过组织断后营的打算。但这边的局势之下,要靠着断后营赴死,再继续逃窜,只怕这近两万的人马,至少要再战死五六千人。
“起角号!”小狗福冷静下令。
命令之下,西蜀的角号,一下子响了起来。
不多时,在虎威营七千骑卒的后方江水中,一支蛰伏不动的水鬼,约莫二三千人,忽然间杀了出来。
吕冬吓得脸色苍白。
“虎威将军,蜀人善水,先前藏在江中!”
震天的厮杀下,夹攻之势更甚,回马不及,虎威营的骑卒,不少人被杀得坠马倒地。
“莫冲了,快回马!”吕冬焦急下令。花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在后方调转了几百骑,迎着夹击的蜀卒水鬼杀去。
“虎威将军,快回来救袍泽啊!”
常威似是没听到,领着最精锐的一支亲卫,在突破了枪阵之后,继续往前冲杀,聚来的刀盾蜀卒,不少人被挑死马下。
小狗福凝着眼色,已经发现,昔日的熟人,似要作擒王之举。此时,在他左右的亲卫,纷纷挡在了最前。
“快挡住!”一个西蜀裨将大惊,聚起了被冲散的枪卒,重新结成一排枪阵。
却不料,那北渝的将军,突然间高高勒起缰绳,拼着身子中箭,一下子跃马而起。等马蹄落下,诸多将士回头去看,才发现这北渝将军,已经长枪直指。
那杆亮银枪的枪头,正离着自家的韩将军,不到两寸的距离。
常威咳着血,肩部与后背,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六根的箭矢。
“莫动——”
常威梗着脖子大吼,声音里有哭腔。
他这一生最大的念想,只是做少爷的小护卫,得空的时候,去徐家庄吃吃酒,再和傻虎偷偷跑去清馆。
“莫动,都不得出手。”小狗福昂起头。
这一句,让四周围的不少士卒,怔了怔往后退开。
“狗福,大家为什么要打仗啊。”常威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少爷打,小东家也打,那是不是说,我以后见着傻虎,也要杀个不停。”
“常哥,我们没办法的。”小狗福声音颤抖。
“我那年入成都,贾军师为了帮我治伤……连夜出城帮我请陈神医……还有狗福你,帮我煮了大半月的药汤……”
常威泣不成声。
来之时,他似是已经下了决心,不管如何不能给少爷丢脸,但现在,面前的故人小友,他根本下不得手。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常威颤着手,回了亮银枪。
在旁的西蜀士卒,见状要围过来。
“都莫动!”小狗福红着眼睛,咬牙下令,“不得伤常将军。若有违命,本将军法处置!”
“不打了,我不打了。”常威抹去嘴角的血,将亮银枪挂在得胜勾上,不断重复着嘴里的话。
在缓缓让开的蜀卒中,这位北渝最带卵的护卫将,一路咳着血,踱着马蹄沉默离开。
……
五子县外。
抬头看天的常四郎,久久收回目光。
纪江岸天空上,蓦然乌云四涌,一场大雨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