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的作业是抄写《诗经》中的几段词,看着这小子完全错误的拿笔姿势在白纸上恣意“挥洒”,实在是让我这个对书法要求有些偏执的人来说是种折磨,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捏过笔来示范给他看,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教会了他正确的握笔姿势。这小子还挺不服气,偏要让我写几个字给他看,还说指定没他家先生写得好。
我倒是没想着同他那位先生攀比,只是看见他这副样子便想起那一世的一则经典讽刺笑话里的一副对联,便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下来,道是:
抓而痒,痒而抓,不抓不痒,不痒不抓,抓抓痒痒,痒痒抓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
生了死,死了生,有生有死,有死有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小鱼儿当然看不懂我写的好坏,装模作样的往纸上瞅了两眼,继续低头抄他的诗经,一时抄得好了,将作业笔墨等收起,匆匆忙忙地往外跑:“谢谢哥哥,我去学堂了!”
将他送出门去,翻回头来时才发现这小子居然把我方才写的那张纸也一并收走了,也未多想,只管坐在窗前盯着外面发呆。也不知道楚龙吟现在怎样了,我是急也没办法,等也没办法,这一次险些生离死别,若再见到他,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是个女人,我……很喜欢他。
傍晚时候果然风暴又起,一直持续到半夜方停,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我睡不着觉,推被起身,开了半扇窗子看夜雨。窗外廊下吊着几只灯笼,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照见不远处一座小小凉亭,亭内却正坐着个人,黑乎乎看不清相貌,只看动作似是在那里拎着酒坛喝酒,喝一阵停一阵,换了一坛又一坛。
这是谁呢?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外面吹冷风喝闷酒。正纳闷儿着,突地一道亮闪划过,正将那人的脸照了个一清二楚,竟然是今日上午见过的那个教书先生。
这道亮闪照亮了他的方向,同时也照亮了我的方向,因而他一眼便也瞅见了窗内的我,微微一笑,伸手冲我招了招。我起身推门出去,冒着雨小跑了几步至那凉亭内,在他对面坐了,望向他道:“大当家的雅兴不小。”
教书先生——海盗头子不由哈哈笑起来:“好个聪明的小丫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眼睛,”我指指自己的眼睛,“你一直都戴着面具出现在我面前,我能看到的只有你这双眼睛,印象极为深刻,所以一看你的眼睛就认出来了。”
海盗头子笑着点头:“凭眼睛认人也得是真正细心敏锐的人才做得到,我这帮手下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能把我识破,可见你还是很聪明的。”
“大当家的过奖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我只好将目光放在无边的雨夜中,“你为何要用两个身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呢?”
“我若用岛主的身份去教书,只怕孩子们每日都要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海盗头子笑,“读书是乐趣,不能让他们对它产生畏惧。”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对他的印象又改观了几分,便点头道:“说得也是,只不过你又要做岛主又要做先生,能周旋得过来么?”
海盗头子哈哈地笑:“我又不是皇帝还需日理万机!在这岛上只要不犯错,人人都活得很自在,我每日闲得浑身难受,不找点事干只怕早就无聊到跳海了。”
“所以你现在就无聊到半夜不睡觉跑来喝酒赏雨?”我看了看地上的酒坛子,竟然已经空了三四个,不知道他和楚龙吟两个人谁的酒量更大些?
海盗头子把手中酒坛伸过来,笑道:“你喝不喝?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我摇头,他便将这酒坛凑到自个儿嘴边仰脖儿一气儿喝干,用袖子随意抹了抹嘴,道了声“痛快!”,而后望着我笑:“你这丫头还真是调皮,今儿给小鱼儿写的那两句对联儿是故意骂我的吧?!”
“不敢,我一向尊师重道。”我正经地道。
“那你倒是说说,教出你这样一手漂亮字的是哪一位高师呢?”他问。
“是我的爷爷教的。”我如实道。
“喔……原来你有位爷爷……”他看了看我,低头又拎起脚边一坛子酒,拍开泥封,对嘴喝了几大口,忽地笑起来,带着几分醉意,将目光望向黑沉沉的雨幕,慢慢地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起过的……我的第一个女人罢?那年她也就是你这么大,穿着桃红色的小裙儿,立在银汉桥边……嘿嘿,像极了桃花妖……所以我就在她立过的地方种了棵桃树……哈哈哈!只可惜,真是应了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了……哈哈哈哈哈……”
海盗头子咕咚咚地灌着酒,尽管笑着,可这笑声中却透着无尽的苍凉悲伤,令人不忍多闻。
我有些心软,不由轻声问他:“为什么没能同她在一起呢?”
海盗头子又灌了一通酒,自嘲地笑道:“因为……是我……是我亲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了……再后悔却已是来不及……来不及了……”
“你想从我这儿打听的人是不是她?”我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她是清城人氏么?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回去后帮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