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陈述还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别人身上,这才是其中最大的问题。
安娘轻叹了一声。
“阿述,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你我之间是因为你伤了我的心,所以夫妻缘尽。我不怪你阿娘亦或者别人,你也别怪,终究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陈述摇头。
他不信。
安娘从前命都可以给他,如今又怎会轻易离开他?
他忽然想到她这段时间去药庐的次数频繁,陈述心里隐隐有了期盼,她还愿意去找丹阳真人求药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他放低了姿态,“安娘,是不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实在不能,我可以向阿娘……”
“阿述。”安娘打断他。
她全心爱他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如今她不爱了,看向他的眼光里,连一丝光都吝啬给予。
陈述被安娘的冷漠怔住了。
她平静道,“你我自小在桃源长大,一纸婚约虽无官契,但有仙山同僚、天公地母为证。为了我们以后各自安好,你拟份和离书,我们压了手印便算交待了。”
她这是铁了心要离开他。
陈述两眼渐渐失神。
安娘不愿再言,点了点头,便错身进了仙山阁。
陈述从未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
七年夫妻,他早已把安娘的存在和陪伴当作理所当然,这份理所当然让他看不见她的珍贵。
可当他突然意识到,这份理所当然原来也可以不属于他时,往日那些情分忽然涌上心头。
只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更贱。
他怅然若失回到家中,破天荒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陈母见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在门口又是拍门又是哭丧。
“安娘那贱蹄子死哪去了?郎君这般糟蹋身子她也不管管?我陈家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晦气东西!”
“砰——”
陈述提着酒缸向门页砸去。
“啊!!”
剧烈的声响吓得陈母惊声尖叫。
陈述红着眼,人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他踉踉跄跄站起身,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你如愿了,她走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她受不住我的轻贱,她要与我和离。”
*
再说另一边。
自谢灵毓归境,桃源最大的别院都腾了出来,顾秉淳便搬去了境中一处竹园。
彼时,苑中青竹簌簌,两道身影围炉而坐。
新火清茶,深衣宽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两个隐士在细雨中论道。
油纸伞厚润,细蒙蒙的小雨落在伞间敲击出山间最朴实的鸣唱。
顾秉淳抬手舀了一勺清水给顾明堂满上,他实在没想到顾明堂竟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人
他们俩一个是桃源大寮主,一个是顾家家主收养的流民义子,理应没有交际,可如今却坐在一处共商大事,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顾秉淳,“明堂你胆子不小,如此不管不顾难道就不怕顾秉庸那老狐狸发现吗?”
顾明堂神情淡淡,“家主早就猜到了。”
顾秉淳手指微微一僵,片刻后又若无其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既是如此,你为何还敢来?”说话间,他弯腰捡了几个番薯放在铁架上。
顾明堂,“自是为求生而来。我们这位家主老谋深算,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站队。他从来不是谢家的拥趸,他是权势的争夺者,若是桃源这场争斗我们正能如愿吞了谢家,对于以前那些事,老家主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哼。”顾秉淳面露讥讽,“你倒是挺了解我那刻薄的嫡兄。”
同为顾家族人,就因为顾秉淳非嫡出,哪怕他才能学识出众却还是被家族驱逐入境。
他十岁入桃源,为顾家任劳任怨了五十年,这五十年除了桃源他没看过任何一方天地。
是故,他恋眷这里却又无比恨着这里。
为了摆脱世世代代被囚困的宿命,他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背叛谢家。
顾明堂与顾秉淳有着同样的执念。
他虽被顾家收为养子,摆脱了四处漂泊的宿命,可作为代价,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的世世代代都将成为顾家的奴仆。
若他只是寻常流民也就罢了,可他骨子里流的是河东裴氏之后。这可是上晋皇族的姓氏,虽然前朝颠覆已有千年,可祖先赐予的骨血怎能轻易丢掉?
何况,他还有儿子,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冠以顾姓,做家奴的家奴。
因此契机,顾明堂借着与桃源传送消息的便利同顾秉淳暗中勾结,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成为了京安天子剿灭谢家的重要伏笔。
他们故意误传消息,泄漏谢老郡公安排家族撤退的所有计划,这才让司马昱把谢家九族都灭干净了。
但他们也防着司马昱,所以在传递情报的过程中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原以为谢家颠覆了,桃源便可收复,没曾想谢灵毓竟活了下来,还堂而皇之入了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