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沉底,两道身影跌进了深潭,因着砂石塌陷,潭底涌现出一个又一个气旋。
顾妙音被月眠那一鞭震乱了原本调整好的内息,如今血液里的丹毒不停流窜,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弯弓一瞬间崩裂了,丹毒放肆入侵骨髓的痛苦让她眉头紧拧,即便坠落深底也没有一丝力气挣扎。
一道身影划动水波,如一只长着鱼尾的鲛人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下沉的身体。
恍惚间,她感觉有什么紧紧缠住了她的腰身,她想挣扎、摆脱,但浑身的痛楚让她使不出一点力气,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时,她已经不在潭底了。
顾妙音坐起身,眼里的神智还未彻底清醒便下意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还是怪石嶙峋的沙壁,这说明她还在万陀峰。
可眼前又与之前的溶洞会很不一样,顾妙音望着头顶满是星辰的夜幕,一时被迷了眼。
夜幕如黑色绸缎,微风一吹星星便玩起了捉迷藏,星辰入海,照在眼前无边无际的水面上,美得不似人间之色。
这是千万年岁月山河变迁才有的赠礼。
顾妙音平静收回视线,看着不远处用硝石堆积的火簇,她沉默了片刻,抬手凝气,本想探一探自己的灵台,可刚一聚齐,全身经脉顿然像被烈火烤噬一般,痛得她眉头一皱冷汗淋淋。
没有了。
月眠那一鞭下手歹毒,她明知道顾妙音中了化境丹,还故意攻她下腹,这便是想碎她灵台,若不是有季怀瑜那一丝九品内息相护,只怕顾妙音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
但九品之力只有一缕,护了她的命便护不住丹毒反噬。
如今,丹毒入灵台,她算是彻底废了。
顾妙音眼眶猩红,有些不舍摸了摸腰间的骨鞭,自她功力散尽连骨鞭都失去了玉质的光泽,蒙上了一层灰白色。
正伤心,头顶突然覆上一片投影。
“醒了?”谢灵毓蹲下身,见她脸色苍白,沉默片刻抬手摸了摸她的眼尾,“眼睛红了,哭了?”
顾妙音有些恼,一巴掌拍下他的手,“你眼睛瞎了不成!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谢灵毓看着打肿的手,松了松指尖,不在意道,“不是你说眼睛红了便是哭了?”
“我何时……”顾妙音微愣,忽然想起几月前在豫章渡口,谢灵毓红着眼坐在轿子里,她撞见了不仅没安慰还取笑他。
她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蹭得站起身,“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所有人都被你算计!谢灵毓我告诉你,您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要不是你,那个坏女人也不会对我这么狠!说到底你跟司马昱那狗东西一样不是好人!”
谢灵毓被她一把推倒在地,眼底隐隐有些薄怒,“西蜀一事我未曾算计你半分。”
顾妙音冷笑,“你或许不曾主动算计,但你不是也一直作壁上观吗?你们都一样,自认是掌控棋局之人,作践棋子如蝼蚁!还真是天之骄子,连天道都帮着你们作孽!”
她眼里的猩红让她一身的傲气碎的彻底,这种破碎感让谢灵毓不想与她计较,遂忍下了脾气,好声好气说道,“这局棋还未下完,你且静下心再等等。”
“我等个屁!”顾妙音一把解下身上的防风斗篷甩在他脸上,“姑奶奶不跟你们玩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招惹谁!”
骂完犹不解气,又踢了谢灵毓一脸黄沙,“废我武境,你们都厉害!给我等着,别让我找到重回巅峰的方法,不然我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都拧下来当球踢。”说罢,这才气咻咻转身离开。
“……”谢灵毓侧着脸,慢条斯理拂去脸上的黄沙,见她身影马上就要消失眼前,咬了咬牙冷冷道,“若本君说有办法让你重回巅峰呢?”
顾妙音脚步一顿,但却没有回头。
谢灵毓闭了闭眼,显然是被气着了,“十境之巅也未尝不可。”
过了三息还是没有声音,但他的鼻尖已经闻到了冰雪初融的馨香。
“小郡公~”
“……”
谢灵毓慢慢睁眼,淡漠的琉璃瞳蓦地也染上了岁月赠礼的星光,只因眼前的她弯着一双笑眼,泛红的眼尾正亮晶晶看着她,她讨好地对他笑,既妖冶又纯真。
他也想笑,但忍住了,现在是要治她,不是被她拿捏。
故而,谢灵毓半垂眼睑,疏离地要命,“还是算了,方才也不知是谁说拿回了武境要将本君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本君善以人为棋,自是不会做对自己不利之事。”
顾妙音保持娇笑,当机立断捡起之前被当垃圾甩下的防风斗篷,重新披上身后还细心系了个蝴蝶结。
“那都是一时气话,小郡公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谢灵毓嘴角轻扯,抬眸看着她,“当真只是气话?”
顾妙音故作垂泪模样委屈巴巴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实在是太委屈了才冲你发脾气的。”
“……”
方才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