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之间鸦雀无声。
甄远山望着虚影之上欲成蛟龙的腾蛇,第一次生出了王将老矣的凄凉愀怆。
少年真好啊!
若他再年轻二十岁,也定有勇气抛开生死与强者一战。
可是他不能,他肩上还担着国家大义,家族使命,他不能与顾妙音一仗,家国半壁江山倾覆,他的枪不该折戟在此。
甄远山沉吟片刻,翻身上马,手持长枪对顾妙音遥遥作揖,“少年如此,匹夫汗颜,不敢一战。”
顾妙音早料到了如此结果,不等她嗤笑便又听见甄远山扬声道,“阁下孝心至纯,为了至亲不惜以身搏命,老夫敬佩。但愿他日,狼烟四起北胡犯境,阁下也能有今日同理之心,由爱一母之情达天下,救万民于水火。”
“……”顾妙音微愣,嘴角的嘲讽微微有些挂不住,饶是她再聪明也没想到临阵脱逃的老匹夫竟还能说出这等大义之言。
甄远山抱拳,“山水重复,老夫期待与阁下并肩同袍那一日。”
说罢,他抬手一扬,沉声道,“点兵!回城!”
“报!”恰是这时,驻守上峰的僚兵手持军旗,快马而来。
“报!元帅!广灵城下忽然集结三万反贼,城中精卫不敌,广灵沦陷了。”
“什么!”甄远山翻身下马,一把揪住僚兵的衣襟,“哪里来的反贼,说清楚?”
僚兵面如死灰,“末将等也不知,城门之上只挂了一面「谢」字王旗。”
谢?
顾妙音眉心跳了跳,难不成是谢灵毓?!
甄远山微微斟酌了一番,显然是与顾妙音想到一块去了,他转身走向崔家营帐,此时崔承业等人也已经走了出来,听闻被广灵被夺城的消息,皆是震惊不已。
“谢灵毓不是善茬,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七郎,我稍后修书一封,你替我交予君上。记住!一定要快!”
在外敌面前,核心矛盾都显得微不足道。
崔承礼与甄远山都是保皇派,唯一的竞争便是君后之争,故而在谢灵毓谋反这等大事上两人的实际利益是一致的,正因如此,甄远山才放心由崔承礼传信。
要说此刻心情最复杂的,还要数崔承业了。
崔家因司马昱挑拨,崔衍已经有了反叛之心,若是让崔衍知道谢灵毓轻而易举夺了个城,竟会不遗余力达成与顾婉婉的合作。
可是,女罗刹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对付她不是找死吗?
甄远山交代完,便转身看向顾妙音,此刻他心中已经起了疑心,怀疑顾妙音与谢家反贼是一伙的。可即便是,眼下他也发作不得,只能阴沉着脸策马而去。
“江离!”
所有人都在忧心城破之事,只有崔聘目光一直在江离身上。没了崔承礼的掣肘,崔聘急急奔向江离,想将他扶起来。
江离已经缓解了许多,虽然看上去还有些狼狈但也远不至于要人搀扶。他一把推开崔聘,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嫌恶。
“江离……你别这样……”崔聘有些无措,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妙音眸光微沉,踏足一点落在江离面前。
江离原本还一脸嫌恶,陡然面对顾妙音,嫌恶之色略有僵硬。
“你还要与我比剑吗?”她脸上还挂着血,看上去妖孽又强大。
江离脸色微微一黯。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顾妙音对他的挑衅不屑一顾了,敢以无品之身向天争命,这份桀骜,天地绳索困不住她,世间万事都困不住她,她又岂会在意他的剑意?
顾妙音,“秋林之人是你伤的?”
江离脸色微变,不说他,一旁的崔承业更是吓的胆汁都出来了。
来了!来了!
女魔头要算账了。
“不是!”崔聘也怕极了顾妙音,她从未见阿公服过谁,这青衫女子是第一人。她犹恐顾妙音对江离出手,便不经大脑强行解释,“不管江离的事,他也奉命行事。”
“?”崔承业原本还在想,待会要问责到自己头上,他该如何甩锅?冷不丁听见崔聘此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奉命行事?”顾妙音细细品味这四个字后,眼眸略过一丝狠劲,抬鞭对着江离的脸就是一鞭。
江离看出了顾妙音的鞭力,但这么近她的速度又太快,他躲不掉。
“啪——”的一声,少年半张脸被打得皮开肉绽。
“你得庆幸那个被你斩断千斤斧的黑大个没有死,不然……就不是这一鞭这么简单了。”
“啊!江离!”崔聘被溅了一脸血,吓得瘫软在地。
江离只是微微偏头,他吃过太多苦,这一鞭实在不算什么。
顾妙音蹲下身,执鞭勾着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平视,“有人让我救你,但因你做错了事我不想这般轻易救你。”
江离眸光僵滞。
他并不在意救不救,但他在意那个「有人」。
顾妙音笑了笑,用骨鞭轻轻拍打他另外半张完好的脸,“被囚困的兽就算被强行救出,也失了本心。你连挣脱牢笼的勇气都没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