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下,却天不亮就醒了。
是被梦吓醒的。
梦里,她回到了楚家。
扬州城繁华依旧,楚府位于繁华巷陌,单是府前匾额,就雕龙秀凤,以金箔贴就,金光灿灿,富丽堂皇。
上辈子,楚家派人接她娘俩回府,路过楚府正门时她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仅门口的小厮就有四位,她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到西角门停下。
早有几个粗使婆子站在小轿前等着,她们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轿,经过几道门,才到了景阳苑。
景阳苑坐落于府上东侧,粉墙黛瓦,典雅别致。
随轿丫鬟刚撩开帘子,魏安然就见轿前浩浩荡荡跪了一片人。
为首那位妇人一袭赭色裙裳,凌云髻上只一支梅花簪,跪在那拭泪。
刘氏哀哀切切地俯身跪拜,“妾身恭迎姐姐回府。”
然后一双大手伸了进来,先把魏淑柳扶了出去,又伸手来接她。
那人眼带笑意,满目柔情,就这样举着手,等着她去牵。
再仔细看,那人眼里哪有半分情谊,分明是狠毒。
魏安然打了个哆嗦,突然惊醒。
她拍拍自己,楚家真是阴魂不散。
那时光景像刻在骨子里,栩栩如生。
楚三爷的眼神像是在她身上划了道很深很深的口子,想起来都痛。
魏安然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就楚三爷那般城府深沉,这含情脉脉的眼神是怎么演出来的?
难不成他闲时还去做戏子?
魏安然拍拍胸口,才感觉到怀里的九宫深草勘论还没收起来。
她哑然失笑,送她什么不行,偏偏是竹虚念念不忘的这本,要让他知道了,少不了挨一顿数落。
况且,她就没见师兄出过门,这书他是怎么寻到的?
倏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心头。
魏安然皱起眉头,悄悄爬起来,披上衣服就打算出门。
赵秀秀听到动静,眼睛半睁不睁的问她,“安然姐,你要做什么去?”
“你接着睡,我出门一趟。”
天还没亮,魏安然一路狂奔,只有沿街几声犬吠。
她心跳的厉害,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她喘着粗气推开药庐大门,急忙往里间一看。
房门没关。
魏安然脑内一片空白,一滴冷汗顺着侧脸滑下。
她打量着四周,像是有什么变化,又像一切如常。
她不敢耽搁,赶忙往里间跑——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像是从没有人住过。
她像是预料到什么,往竹虚房内跑。
原本熙攘的房内一片冷清。
魏安然看着眼前景象,嘟囔着,“就这么走了。”
她不甘心,又围着药庐搜了一遍,只在坐诊的台子上看到一封信,此时,她才接受这个现实,师傅和师兄就这么离开了南漳村。
拆开信封,只有寥寥几字:有缘再见。
一张纸落在地上,魏安然捡了起来,是一张地契。
她拿起来一看,一股暖流涌上心间。
是镇上的一处铺面。
魏安然盯着那张地契,心情复杂,半晌,她把地契紧紧贴在胸口。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师傅帮了她许多,这次也是。
还有冷漠疏离的师兄,她都十分感激。
不过,师兄叫什么来着?
魏安然挠挠头,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山高路远,有缘重逢不过一句期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魏安然淡定地走到院子里,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见惯了离别,觉得自己再不会为此伤心,谁知道这两个人像是拼了命的戳她心窝,不光鼻酸,甚至胸口还微微发痛。
“两个大男人做事一点也不坦荡,说走就走,道别都不会讲。”
魏安然狠狠地瞪一眼药庐,头也不回地气冲冲走掉。
——
车上。
在竹虚连打两个喷嚏后,夜非辰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竹虚揉揉鼻子,“肯定是那丫头知道了,在骂我呢。”
夜非辰正歪在马车里,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跟里间临窗而立的公子没半点相像。
他抬眼看看竹虚,没搭理他。
“那丫头看着心大,实际上肯定偷偷流泪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对着地契找到铺面,就她那水平,出去坐诊也不知道行不行,说不定会给人医死。”
竹虚老神在在地一歪,“那丫头底子不错,就是年纪小点,跟着我这样的师傅多学几年,宫里那群老头子都不一定比得上她。”
夜非辰懒得理他,闭目养神。
“你这是什么态度,人最重要的是知道感恩,人家给你治好了眼睛,你一点都不伤心吗?”竹虚对他指指点点。
夜非辰翻个白眼。
“平时对她吆五喝六,让做这个做那个的,怎么不见你好心。人不在跟前,收收你的温情。”
竹虚指着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想跟他打一架,顺便教教他做人,但是……
竹虚抬眼看他,怂了。谁教谁做人还不一定呢,自己这个文弱书生,肯定打不过心狠手辣的夜非辰。
竹虚叹一口气,“那丫头可是我的关门弟子,要不是你……”
夜非辰冷冷地看他一眼,竹虚立马闭嘴不发一言,忍不住暗诽:小王八蛋。
——
第二天,竹虚神医离开南漳村的消息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魏安然昨天睡得迟,想着今天也无事可做了,起的也迟。
她刚洗完脸,赵秀秀就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安然姐,孙村长来找你。”
难不成村长帮她找到铺面了?
魏安然忙往主屋走,刚踏进一只脚,孙村长就迎了上来,“魏家丫头,这神医一走,咱南漳村就没了大夫,你看你能不能顶上?”
魏安然迟疑了一会,“孙村长,我做不了。”
孙村长急了,“之前不是见你挺厉害的,怎么做不了?”
“那时候师傅在旁边看着,有差错立马就指出来了。”
魏安然为难地说,“孙村长,不是我不想给大伙看病,实在是我能力不够,您说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担得起治病救人的责任,”
没说出口的是,如果她答应了,到了楚家找上门来那天,她就没法无声无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