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判大会于次日上午巳时在南北城交界的城楼广场上进行。
淮阴百姓心存疑虑的汇聚而来。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新任的徐州刺史,那个年轻的披着黑色裘氅的站在城楼上的俊美男子。
徐州别驾荀康主持公审大会。
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大声向广场上上万淮安百姓宣布公审大会开始。然后一一宣读被抓捕的匪徒地痞的名单以及罪行。
两百多名平日横行城中和乡里的匪徒鱼贯被押解上来,一个个鼻青脸肿,打的不成人样。但百姓们自然是认识他们的,特别是那些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更是化成灰也认识他们。
每一名匪徒,都详细宣读了他们的姓名年纪所犯罪行等等。这个过程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而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百姓们的情绪从安静,逐渐变得躁动起来。
特别是宣读这些人的罪行的时候,那些被欺压过的,殴打过,霸凌过的百姓们压不住心中的愤怒,指着那些匪徒大骂。情绪一度极为激动。
而当数十名帮派主犯押解上来,宣布了他们曾经犯下的杀人防火抢劫强暴等恶劣罪行。让曾经给本地百姓带来极大恐慌和威胁的一些恶性案件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许多百姓爆发出怒骂之声。成千上万的百姓情绪激动的怒骂这帮天杀的匪徒,干出丧尽天良之时,诅咒他们被千刀万剐。
百姓的怒吼声此起彼伏,荀康不得不数次中段宣读,等待百姓的怒吼声平息下去。维持秩序的官员也不断的示意百姓们安静下来。
终于,所有犯人的罪行宣布完毕,城楼下五花大绑的这帮人挤成一团。平日凶横之极的恶徒们,此刻面无人色,在百姓的怒吼这咒骂声中瑟瑟发抖。
荀康转向李徽,沉声道:“刺史大人,请你宣布这些犯人的罪行吧。也对徐州百姓说几句话。下官着实汗颜,徐州百姓心中的愤怒积压许久,这都是下官之过啊。”
李徽摆摆手笑道:“荀大人何必自责,你维持局面,也是有苦劳的。请一旁歇息。”
荀康点头,走到一旁。李徽走到城楼石栏旁,双目缓缓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百姓。这些百姓一个个衣着破旧,黑瘦干枯。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们中还有人穿着草鞋。徐州之地的百姓过的可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苦多了。虽然整个大晋的普通百姓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这里的百姓显然承受的更多。
“诸位徐州的乡亲父老,本人李徽,乃不久前上任的徐州刺史。请诸位稍安勿躁,听本人说几句。”李徽大声说道。
百姓们纷纷互相提醒。
“刺史大人要说话了,且听他说些什么,莫要吵闹了。”
“正是,且听他说些什么。毕竟他可是动了真格的,抓了这些坏种,为我们出了气的。都莫要吵闹了。”
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上万双眼睛看着城楼上的李徽,静听他说些什么。
李徽拱手向下方百姓行礼,大声道:“诸位徐州的乡亲父老,在宣判这些鱼肉乡里的恶徒罪行之前,本人向诸位致以歉意。徐州之地的百姓,乃我大晋边陲重地之民。多年来,为我大晋贡献了大量的卫国之兵,付出了许多百姓子弟的鲜血和牺牲。奉献了许多供养朝廷的粮草和物资。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却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而你们却什么也没得到,这是我大晋朝廷的失误,也是我们这些为官者的失误。所以,本人代表朝廷,向你们表达歉意。”
寒风中的老百姓们静静的站着,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太激动的样子。这种话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他们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回报,但他们唯一希望的是牺牲能换来安居乐业,即便这一点,他们也没能得到。
不过,内心之中,却也有些感触。毕竟第一次有人向他们道歉,而且是徐州刺史这样的高官。
“我知道诸位心里是怎么想的,本人理解你们。这不是假话。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普通百姓出身。或许比你们要好那么一点点,我是寒门小族出身,自小丧父,托庇于大族之下。我经历过辛苦一年,仅仅可以果腹,经历过冬天冻得打哆嗦的日子。我的娘亲是替人缝补浆洗,为主家帮衬才养大了我。所以,我知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多么艰难,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受别人的霸凌。我知道你们内心的绝望。诸位乡亲父老,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我才有了今日罢了。”李徽大声说道。
百姓们嗡嗡议论起来。李徽的到来,早已是许多人谈论的焦点。有褒有贬,有漠然也有极为关注。毕竟徐州主官的到来,会给许多人带来危机和希望。官员之间,百姓之间都是会谈论此事的。
而李徽的出身,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是知道李徽出身寒门的。只是,这件事或许是一个忌讳,没有人大范围的传播此言,免惹麻烦。
但今日,李徽坦诚自己的出身的做法,是令人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在大晋,出身低微可不是什么只得骄傲的事情,反而是污点。许多人拼命想要为自己找到宗族的源头,将自己归于古代世家大族名下,便是要为自己安上一个体面的出身。这在大晋,便是一种常态。
李刺史居然自承寒门子弟出身,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出身的低微,这让百姓们心中既惊讶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李徽似乎产生了一种认同感,产生了李刺史是自己人的感觉。
李刺史说的那些话,又戳中了他们的内心。蝼蚁一般生活着,被侮辱被霸凌着的百姓们的感受,从来都是没有人在意的。但李刺史经历过,他说他理解那种感受,这当然让人生出好感。
“诸位徐州的乡亲父老。本人此次来徐州上任,便是为了改变诸位困顿的处境而来,便是来为我徐州父老乡亲撑腰的。从今往后,你们不要怕。在徐州这里,你们受人欺压,尽管告诉我。本人会为你们撑腰,为你们做主。这里的许多事都要改变。比如此次‘严冬’行动,便是我整治徐州治安,打击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恶霸匪徒地痞流氓的一次行动。不光要在淮阴城开展,很快也要在山阳县,射阳县以及其他郡县开展。任何恶霸匪徒都休想逃脱此次雷霆打击行动。本人已经给了他们十天的自首时间,看来这些人没拿我的话当回事。那么便休怪本人先礼后兵了。严冬行动的目的,便是要让徐州地界上的这些作奸犯科之徒,残害欺凌百姓的恶霸地痞感受到‘严冬’的彻骨之寒。让他们在严冬之中瑟瑟发抖,为他们所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同时,也要警示所有人,若敢在徐州地界上作恶,等待他的便是本人毫不留情的严惩。”
李徽话音落下,城楼下的百姓们先是静默了片刻,紧接着呼啦啦跪倒在地,向着城楼作揖磕头。许多人激动的泪流满面,大声叫嚷起来。
“李刺史当真是救苦救难来的啊。老天有眼啊,终于有人为我们出头了。”
“李刺史是天上神仙下凡搭救我们的。我们从此有了依靠了。”
“多谢李刺史了,我们给你磕头了。”
百姓们的叫嚷声喧嚣无比,场面颇为令人动容。李徽的话成功的让他们感到了希望,令他们在绝望之中看到了曙光。这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哪怕只是李刺史说说而已,那也足够温暖他们冰冷的心。
荀康在旁抚须微微点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徽年纪轻轻便能够当上刺史,身居高位。之前荀康认为,谢氏的提携给了李徽机会。李徽依附于谢氏才有今日。但现在,荀康认为,李徽的才能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通过自己寒门小族的身份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够让这些百姓产生好感,产生认同。这不仅仅是口才,而是审时度势的行动。是一种策略。看似随口说出的话,其实都是深思熟虑之言。这更是一种城府。
“诸位乡亲父老,都起来吧,我可当不起诸位大礼。我也不是什么救星。只是做了我身为徐州刺史该做的事情罢了。我将还有许多措施要公布实施,都是为了我徐州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生活。诸位可以拭目以待之。但现在,本人要对这些作奸犯科的恶徒进行宣判了。诸位父老乡亲,都站起来,看着这些害你们的狗东西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李徽大声说道。
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听着李徽进行宣判。二百多名地痞匪徒最低被判处三年苦役,最高被判处二十年苦役。这都是手头没有人命,没有罪大恶极的罪行之人。
但好戏在后头,当李徽连续宣读了三十多名匪首和罪大恶极之徒绞刑,并宣布立刻执行之后,城上城下都雅雀无声。
三十多名恶徒脖子上被挂上绳索吊起在旗杆上,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徒劳的挣扎的时候。所有淮阴城军民都已经意识到,李刺史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徐州或许真的要迎来不一样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