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李家上下齐聚一堂,共度佳节。
恐怕全大晋只有李徽一家在今晚会隆重庆祝中秋,这在李家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李徽终日忙碌,今晚难得坐下来共聚,所有人自然是尽心尽力。提前便准备好了中秋赏月的宴饮。
后宅长廊上,瓜果点心桂花酒一应俱全,众人盛装出席。席间气氛融洽,笑语欢声。
张彤云特地将顾青宁和李徽安排坐在一起,让阿珠坐在另一侧。自己则隔在阿珠之侧坐着。张家主妇终于开始表现她聪慧的一面。
阿珠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在身,理当重视。加之她的身份本就尊贵,自己不能慢待她。顾青宁虽然没有进门,但是她可是南方大族源源不断送来的钱粮的保证。善待她,便是善待南方大族。自己既然决定要和夫君一起并肩面对风雨,那么便要大度宽容,要放弃一些自我。
整个晚宴众人都很开心。天公作美,满月当空,甚为澄澈。众人兴致高昂。周澈拔剑舞了一回,阿珠一展歌喉,唱了一曲。李徽也吹奏了一曲《花好月圆之曲》。欢声笑语,掌声不断,众人都沉浸在难得的欢聚之中。
酒残兴尽,阿珠怀孕,需要早些休息,于是率先离席回房。周澈久未同妻儿团聚也很快告辞离开。只剩下张彤云和顾青宁的时候,顾青宁想要起身告辞,却被张彤云叫住了。
“青宁,急着走作甚?月未落,酒未尽,可以再喝几杯。今晚难得夫君有瑕同我们相聚,咱们陪夫君多喝几杯。”张彤云道。
顾青宁只得留下,笑道:“表姐现在酒量很好了。我记得以前你沾一点点酒便会醉的。”
张彤云笑道:“我这算什么酒量?谢家姐姐那才叫酒量呢。我见过她喝十几杯而不醉,还能弹琴下棋,面不改色。可惜,今晚中秋,谢姐姐不在徐州,颇有遗憾。”
李徽皱眉看了张彤云一眼。张彤云道:“夫君看我作甚,我说的是心里话。”
李徽笑了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叹一声,举杯道:“喝酒吧。也祝她一切顺利。”
张彤云和顾青宁陪了一杯。
放下酒杯来,张彤云看着顾青宁吃吃的笑。
顾青宁道:“表姐怎么了?怎地看着我笑?”
李徽笑道:“怕是喝醉了。撒酒疯呢。”
张彤云笑道:“我可没醉。我只是看着青宁拘谨的样子,觉得好笑。青宁,你莫要拘谨,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十月里等外叔祖和爹娘一起来徐州,便要办婚事了。所以呢,今后便是一家人了。没想到,我们小时候发的誓居然成真了。”
李徽问道:“你们小时候发的什么誓?”
张彤云笑道:“夫君有所不知,我和青宁小时候常在一起相伴玩耍。无话不谈。说到将来要嫁人,我们便要分开的时候,便发誓将来要嫁在一起,共事一夫。当时只是童稚之言,也不懂什么。没想到,却是一语成谶。”
李徽笑道:“还有这种事。看来誓言不能乱发,是真的会应验的。”
顾青宁低着头,回想着小时候的情形。那时候懵懂无知,只想着不肯和彤云分别。却不料真的命运如轮,走到了现在的情形,当真神奇又玄妙。
“酒喝的差不多了,我看散了吧。我还得去书房理一理一些事儿。彤云先歇息吧。我理清楚了便回房。”李徽沉声道。
张彤云笑道:“夫君今晚就在客房睡吧。这几日淮儿闹夜,晚上没我在他睡不踏实。他晚上跟我睡。淮儿要是闹起来,我怕你也睡不踏实。”
李徽点点头道:“也好。我明日还要早起。”
张彤云站起身来,顾青宁也站起身道:“我也去了。”
张彤云摆手笑道:“青宁去书房侍奉夫君茶水吧。喝了不少酒,得醒醒酒。不然如何想事?”
顾青宁红了脸一时无措。
张彤云笑道:“就当是替我侍奉夫君便是。”
张彤云起身离去,只剩下李徽和顾青宁在廊下。李徽看出顾青宁的尴尬,起身笑道:“青宁,你自去歇息,我不用人侍奉。莫听你表姐的。我去书房了。”
李徽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缓步离去。顾青宁呆呆站在廊下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书房灯下,李徽皱着眉头坐在桌案旁。桌案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堆纸张,上面画着各种图案。这是李徽画的一些图形,主要是关于火器的构造。
七月中的时候,李徽已经让李正携带巨款和两艘大船前往巴蜀采购硝黄等物。估摸着九月初便会回来。制炭作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制作木炭。等硝石硫磺都采购回来,大批量的火药制作即将开始。到那时便要展开大规模的火器制作。
但是,到目前为止,制造怎样的火器还是让李徽头疼不已。之前设计测试的火铳终究不能令李徽觉得满意。射程三四十步的距离,穿透普通铁甲的概率并不高。若是对付皮甲藤甲纸甲的兵士倒是颇有威力。但这显然和付出的成本和代价不成正比。
所以,李徽绞尽脑汁想弄出射程远,威力大的火器。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自己所知甚少。另外,受制于工艺和冶炼技术,一些稍微复杂一些的火器都是无法制造出来的。
因此,李徽画了一大堆的火器的图纸,目前看来,都是废纸。没有一个能够可以付诸实施的。最后的方案还是得归结到普通的火铳制造上来。
为了增加射程和威力,办法其实有两个。一和是增加火铳的初始速度和爆炸威力。这可以通过增加装药量和改进火药的性能来解决。颗粒化之后的火药的威力其实已经相当大,目前尚无改进的空间。增加装药量又会带来其他的问题。比如炸膛的危险和减少火铳寿命的问题。这样的问题需要通过改进材质或者构造来解决。
第二个解决的方法便是增加火铳的长度,获得更远的射程。变相也是增加威力的一种手段。但成本上,材质上一样需要突破。过于粗长的火铳,消耗大量的铜铁不说,太过笨重是不利于单兵携带发射的。
之前铸造出来的三尺长试验火铳,目前已经粗如手臂,重达三十斤。试射的射程达五十步,铅弹可贯穿铁甲。但是,扛着三十斤重的火铳,还要配备大量的火药以及铅弹,再披挂甲胄,配备近战武器。兵士负重超过五十斤,这显然是不成的。
况且,如果火药的威力仅限于这种射程几十步的火铳的话,李徽是不甘心的。若不能发挥火药的巨大威力,不能在远距离的造成巨大的杀伤的话,那便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但铸造大炮这种想法是不可能的,也许以后有这样的财力和物力,但目前是不可能的。勉强造出几门,其实也没有实战的意义。
李徽想要找到一种最为简单实用的,能够及远打击的方式。既在财力物力上能够负担,又可以达到远程轰炸的目的。
翻看着桌上的这些图纸,李徽喝了酒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诸多事务和心理上的压力让李徽几乎不能集中精力去思考。李徽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实在心理和生理上的压力都达到了极限。
噗的一声,李徽吹灭了烛火,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将自己融入在黑暗之中。
黑暗慢慢的褪去,月光从窗棂之中照射进来,洒落在地上,宛如一层白霜。秋虫唧唧,秋风飒飒,书房内外静谧之极。
有脚步声轻轻而来,李徽微微睁开眼睛。一盏灯笼的光从廊下走过。灯光从窗格之中照射进来,灯移影动,在李徽的脸上投射出移动的条纹状的光影,让他消瘦的脸上忽明忽暗。
灯笼停住了,门上的纸上映衬出一个婀娜的身影。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壶茶水。
“李家哥哥……在屋里么?”顾青宁的声音轻轻传来。
李徽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顾青宁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茶壶站在门口。
“在呢,青宁,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要你歇息去么?”李徽道。
顾青宁道:“我给你送壶茶水,这便回去歇息。怎地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呢。”
李徽笑了笑,伸手接过茶壶,轻声道:“是我吹灭的,想静静的思考一些事情的。我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却又想不出办法来,所以打算安静的思索一番。”
顾青宁哦了一声,想了想道:“那,青宁不打搅了。我回去了。”
李徽点点头,顾青宁转身欲行,却又转过身来道:“李家哥哥也早些歇着才是,事情是做不完的。天天忙碌辛劳,也是不成的。有时候得歇一歇。”
李徽笑道:“我也想歇啊,可是时间不等人,难题摆在那里,终究需要去解决他。”
顾青宁道:“我的意思是,不用熬着自己。有时候看起来事情很难办,但是睡一觉起来,第二天便又有新的看法了。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历,第一天觉得事情过不去了,第二天睡醒了,便想到法子了。李家哥哥这么聪明,什么难题都不会难倒你的。”
李徽笑了起来。顾青宁还是这么娇憨,和当年一样。虽然听起来是些幼稚之言,但其实却是有道理的。
“也许你说的没错。多谢你提醒。”
顾青宁笑道:“不用谢。那我走了。”
李徽轻声道:“要不留下来陪我喝杯茶?你来了徐州几个月了,我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顾青宁点头道:“你不想事了?”
李徽笑道:“明日再想也不迟。也许明日便有办法了呢。不是你说的么?”
顾青宁抿嘴一笑道:“是我说的。我给你倒茶。这是我煮的醒酒定神茶。好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