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未央宫大殿之上,秦国上下文臣武将尽皆聚集。
苻坚着冠冕,居中而坐,面对群臣发表了进攻晋国的的演说。
“朕自即位以来,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大秦从关中一隅之国,如今一统北地,四方臣服。西至西域,东至大海,北及瀚海,南至江淮之地,皆为我大秦之疆。朕修德政,尊儒道,以仁恕治天下,礼贤下士,宵衣旰食,便是要为天下谋一统,为百姓谋太平。这么多年来,朕不敢有半分懈怠,只为早日实现宏愿。”
“然,南方晋国,偏安一隅之地,自诩正统之国,不肯归顺教化,屡犯我大秦边镇,北进征伐,滋扰不休。今朕决意,以天命之归,万民所望之身,进伐南方,一统天下。此乃朕毕生之所愿,亦为上天之命。朕当顺势而为,不可违背天命。”
“朕知道,朝中有许多人心存疑虑,以为时机未至,当徐徐图之。朕知道,尔等也是为了我大秦着想,担心忧虑也属正常。朕不会责怪你们,因为你们不知天命,不知大局。朕给你们算一算实力的对比。我大秦如今坐拥百万之兵,兵船千万,物资如山。上上下下,战意高昂,士气高涨。反观晋国,桓氏新败,荆州数万兵马被我歼灭,襄阳为我所据。晋廷不得不抽调姑塾之兵以镇荆州,此乃顾此失彼之策。如今,晋国京城兵力空虚,上下游虽有兵马但总数不过二十万。在我百万大军的威逼之下,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且世家之兵,只图自保,瞻前顾后,必不能互相协同。试问,百万士气高昂之兵,对二十万世家之兵,孰胜孰败?”
“有人对朕说,晋国拥有地势之利,凭天堑大江而守,我大秦兵马难以过江而击。哼,这种言论,朕听得多了。我大秦坐拥百万大军,无数兵船,渡江并非难事。就算没有兵船又如何?我百万大军投鞭便可断流,所谓地利之优,不过是笑谈罢了。秦汉一统天下,何曾为一江所扰?我大秦灭燕国,何曾为山川大河所隔?如此言论,不足挂齿,止增笑耳。今日,朕在此告诫诸位,朕已经决议出兵,将士们也已经准备就绪,我大秦将向南进攻。以前之言,朕不予追究。但自今日起,我上下人等,当全心一意,目标一致,不得再有他言。若再有蛊惑军心,怯战畏敌,阻挠大业之言,朕绝不饶恕,必严惩之。”
“诸位爱卿,朕今日在此宣布,我大秦正式向晋国宣战。今日之后,诸位当各司其职,全力为之。朕希望不久之后,能够亲自踏上江南的土地,能够解救晋国百姓于水火之中,能够完成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大业。届时,诸位都将是我大秦功勋之臣,都将名垂青史。待到凯旋之日,朕同诸位把酒言欢,何等豪情?朕相信,我大秦受命于天,必能顺应天意,一统天下,大业必成!”
大殿之上,大秦文武百官血脉喷张,群情激昂。不管是之前赞成的和反对的,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被苻坚的情绪和话语所感染。
眼前这位苻坚大帝,自有他的人格魅力和豪迈雄心。这么多年来,大秦蒸蒸日上,在他的带领之下开疆拓土,一步步变成今日这般强大。自己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没有理由不跟着他。
“大业必成!”
“大业必成!”
群臣大声叫嚷着,激动的面容扭曲。
“大业必成!”慕容垂在人群中微笑着叫嚷着。
“大业必成!”姚苌在人群中叫嚷着。
……
大晋,京口重镇,北固山上。
初夏的阳光已经颇为热烈,山野之间热气蒸腾。甘露寺北,北固楼中,从北边开阔的江面和往北的邗沟上吹来的风甚为凉爽。
此时此刻,谢安正着宽松大袍站在北固楼栏杆之内,举目看着北边的巨龙一般蜿蜒的长江江面,口中发出赞叹之声。
“京口之地,真乃要塞之处。老夫来过多次,每次来到这北固楼登高远眺,都颇有所感。遥想当年,孙吴据此险地,独霸东南。若非孙皓暴虐,不得人心,我大晋恐亦无法攻灭东南。谁能想象,三国之中,以孙吴最弱,却最后才被灭亡呢?彼时天下纷乱,孙吴能够立足于此,或许便是以天险为利,以江南富庶为据,方可于乱世之中存续。”
谢安此次来京口,是前来召开军事会议的。秦国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已经得到证实,秦国大军已经开始行动,大战即将开始。大晋朝廷于四月初召开了朝会,统一了思想,决意全力抗击。
朝会上,谢安被任命为征讨大都督,全权负责抗击秦军事宜。谢石谢玄桓冲被任命为副都督。这便相当于成立了抗击秦军的总指挥部。
眼下,大战将至。谢安自京城来京口,召集众人于京口召开会议,商议对敌方略。谢石,谢玄,谢琰之外,刘牢之何谦等北府军将领悉数前来。李徽,周澈,李荣,荀康等东府军主要将领官员也都抵达京口参与此次会议。
和谢安同来的还有谢道韫。谢安答应了谢道韫允许她去淮阴,此次谢道韫也跟随谢安一同来此。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严肃紧张的军事会议,但抵达京口之后,谢安却带着他们来北固山游玩了一番。从他的言行里,似乎没有看到紧张和严肃。
“弘度,上次谢琰同你游玩此处,你写了两首词是么?老夫记得一些。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下边是什么来着?”谢安笑问道。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谢琰在旁沉声吟诵道。
谢安呵呵笑道:“对对,正是。生子当如孙仲谋。看来弘度也是推崇孙权的。”
李徽尚未说话,谢玄沉声道:“孙权有什么好推崇的?此人是个废物。屡次率十万大军攻合肥,皆败退而归,实为领军之人的耻辱。十万打三千居然还败了,蠢货一个。”
李徽张张口,不说话了。站在一角的谢道韫无奈的用眼神安慰他。昨日来京口之后,时隔数月,李徽再一次又见到谢玄。谢玄的态度很是冷淡,李徽向他行礼问候,谢玄回应冷淡。晚上邀他同饮,更是被谢玄谢绝。
此刻谢玄说的话,便是对李徽这首词中推崇孙权的嘲讽。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孙权确实在后世有个‘孙十万’的名号。数次率领十万大军攻合肥攻广陵都铩羽而归,实在是个笑话。
“幼度,你这话便偏颇了。孙权之才不在领军作战,而在谋算天下,任用贤能。岂不闻当年汉高祖刘邦,领军过千便力有不逮,领军作战,战败无数次。但他善于任用韩信张良等贤臣。最终逐鹿问鼎,建立大汉。你能说他是个蠢材?”谢安沉声道。
谢玄沉声道:“四叔,咱们是来商讨作战方略的,不是来凭吊古今的。秦人大军已动,大战将至。我北府军全军上下还在等待命令,还要制定作战方略。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看风景。”
谢安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就是太躁了,什么时候能够改了你这急躁的心态,你便可以突破自我,成就更高了。”
谢玄道:“四叔,我确实心中急躁。听说,秦人此番征调了百万大军进攻。那可是百万大军啊。我能不急么?我北府军才八万人,东府军才四万人。桓冲桓伊的兵马才八万余,加上京城三万中军也不过二十余万。兵力悬殊如此之大,我怎不急?四叔,你难道不急么?”
“冠军将军,秦人那百万大军不过是个噱头。能打的没多少。吓唬人的罢了。”刘牢之冒出来一句。
谢玄瞠目喝道:“多嘴。噱头?你这是轻敌。料敌从宽的道理不明白?此刻轻敌,上了战场便失据。况且,就算那是百万头猪,一人一口也咬死你了。”
刘牢之讪讪无语。
谢安皱眉看着谢玄,谢玄摆手道:“罢了罢了,四叔说的对,不能急。也不必谈论这些,咱们继续游玩便是。四叔想去哪里玩?要不要侄儿给你准备一条兵船,咱们去江面上泛舟去。”
谢玄这话已经带着揶揄之意了。足见他确实心中是焦急担心,已然有些乱了方寸了。
谢安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楼中石凳旁坐下,沉声道:“大煞风景。罢了,老夫本想着去江上游玩的,你这一搅合,老夫也没了心情。谢玄,坐下。所有人都坐下,既然你们都很着急,那我们便来商议商议如何迎敌。谢玄,你先说,你打算如何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