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城,阳平公苻融率领的主力军团十七万人已然集结于淮河北岸数日。
他们从项城沿着颖水一路向南,动作虽然缓慢,但是兵马行动有序。
兵马行进缓慢的原因,一则是人马众多,大量的辎重车辆粮草要从水陆两路南下,必须要协调前进,以免脱节。张蚝率领的五万骑兵虽然早已抵达淮河岸边,但是还需要颖水上运输物资粮草的船只抵达,方可展开渡河行动。
颖水并不算是一条大河,宽度只有不到二十丈,且诸多地方河水甚浅,以至于装载大量物资的大船时常搁浅。但这难不倒秦人,他们有大量的人力可用。
颖水岸边,数以万计的民夫背负着长绳在岸边拉纤。从项城到淮河北岸寿阳北的这段水道,几乎都是靠着纤夫们一路拖拽,才保证了近六百多艘大小船只一路南下而来。
好在颖水很长,流经两百余里,从项城到寿阳北的淮河,还算是畅通。若无这水路的话,情形还要糟糕。因为道路破旧崎岖,人马和无数的车辆从一条破旧的道路上运输,那将是一场噩梦。特别是进入夏季之后,经常下暴雨,两三天便是一场暴雨,时间虽短,但是路上迅速成为泥泞之地,那更是大麻烦。
当然,兵马行进速度缓慢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按照之前的部署,以东西两路大军牵制荆州军和北府军东府军的计划正在实行。确保攻下寿阳南下畅通无阻是灭晋的关键。
寿阳只要攻下,前进支点,淮河渡口便全部都有了。之后水路可顺着淝水南下,进入居巢县的焦湖,再从濡须口抵达大江。这一条水路可完全保证兵马粮草物资的供给。甚至在居巢县的焦湖之中,还可以集结水军配合行动。
陆路更不用说了。打开寿阳这道大门,南下攻历阳庐阳二郡,占据绝对有利的纵横地带以及渡江的渡口,顺流可抵晋朝京城建康。
故而,苻融的大军无需着急,等待东西两路战斗打响便可。
现如今,时机终于到了。
东路苻丕攻克彭城,梁成王显的兵马已然南下,抢占洛涧西岸,成功的将北府军和东府军阻隔在东部。西路,晋朝荆州兵的主动进攻遭到挫败,已然全部退守夏口江陵竟陵一线,姚苌和慕容垂已经掌控了主动。该中路主力大军上场了。
淮河北岸,绿树葱郁的山丘上,阳平公苻融率领张蚝等数十名秦军高级将领策马而立。他们的眼前数里外,便是蜿蜒曲折的淮水。
密密麻麻的船只停靠在岸边,六百多艘大小船只,外加上临时制作的木筏竹筏,数量达到一千二百多艘。密密麻麻的铺在北岸旁的水面上,蔓延数里之地。
江岸上,大军更是铺天盖地,宛如遍地的乌云。旌旗招展,人喧马嘶,热气腾腾。沿着淮水北岸的大堤,十几里的范围内都是兵马。这些还只是准备渡江的前军和中军的部分兵马。还有近半兵马在旷野大营之中驻扎,作为后续的进攻兵马,要等到岸边的兵马渡河之后才会进攻。
眺望淮水对面,南岸有晋军的兵马在急匆匆的调动。沿淮寨堡之中兵马慌张来去。南边的寿阳城也在视野之中。听闻寿阳是一座坚城,但此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村落,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渺小而又脆弱。
此景此景,就连一向是不主张进攻大晋的苻融也豪情万丈,信心满满。
“诸位,看看我大秦的兵马,看看我大秦的气势。这淮水虽阔,但在我大秦天兵之前,不过如沟渠一般。陛下当初说得好,我大秦一旦进攻,集百万之雄兵,投鞭便可断流。当时,本人还觉得陛下太过乐观。但现在看来,确然如此。我大秦兵马确可投鞭断流也。”苻融哈哈笑着说道。
骠骑将军张蚝哈哈大笑道:“阳平公终于改变了想法了。我早说过,我大秦攻晋不过是探囊取物耳。偏偏前有王丞相谨慎小心,后有阳平公长乐公太子等人瞻前顾后。我们这些领军打仗的,难道心里没数么?在我大秦铁骑之前,晋人便如待宰羔羊。晋朝只有一个桓温能打,可惜他死了。瞧瞧现在晋朝这帮人,那谢安压根不懂军事,整天只知道喝酒弹琴。谢玄李徽这些人,毛都没长齐,赢了一仗,吹得天响。呵呵,我已经开始打算在建康置办宅邸了。我要住谢安的宅子。”
武卫将军苟苌在旁哈哈笑道:“骠骑将军要住谢安的宅子么?倒是要的。让谢安来给你弹琴,让谢玄给你捶脚,让那个李徽给你捏背。对了,听说谢家那个谢道韫是大晋第一才女,吹得一手好箫。便让她来给骠骑将军吹个箫。哈哈哈。”
苟苌将‘**’二字说的声调怪异,神情玩味,引人遐思。张蚝和周围众将自然明白其意,纷纷腻声怪笑,神情猥琐。
苻融皱了皱眉头。这帮大秦的武将们着实有些放肆粗鄙。**这等文雅之事,到了他们口中却成了另外的意味,着实是令人恼火。这些人一旦得势,大秦必然乌烟瘴气。现如今是开疆拓土,需要这些人出力,将来必要上奏陛下,不能给这些人太多的治理和领军的权力,他们只会把事情变糟。
“若攻灭晋国,谢安必是陛下座上之宾。羞辱谢安这样的人,只会让自己名声扫地,天下士族厌恶,坏我大秦仁恕之名。诸位,便不要自以为是了。”苻融沉声道。
“哈哈哈,阳平公,大伙儿开个玩笑罢了,干什么那么认真?不说便是。”张蚝看出了苻融不快,哈哈笑道。
苻融点头,沉声道:“诸位,闲言少叙。要在建康安家落户,倒也不难。但先要渡过这条大河,攻下远处的那座城。不知诸位可准备好了?”
众将知道苻融要下令了,尽皆收起笑容,肃然道:“请大将军下令。我等已然准备好了。”
苻融点头,沉声喝道:“那便各归各营,按照计划登船。半个时辰后,发动渡河。”
六月十六日上午巳时初刻,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的鸣响,寿阳淮河北岸战鼓轰鸣,号角连天。随着鼓号之声,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和竹排木排满载密密麻麻的秦军兵马开始向着淮水南岸强渡过去。
淮水南岸,数以万计的大晋弓箭手沿着河岸寨堡工事布防准备迎战。渡河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情,而秦军仗着人数众多公然强渡,寿阳守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寿阳城中现在的兵马也不少。大晋一方是做了迎战的准备的。桓伊的三万守军本就一直驻扎于此。不久前,谢石率领京城部分中军和丹阳郡兵组成的两万多兵马增援抵达。而江州刺史,桓冲之子桓嗣也派了三千兵马增援至此。所以,目前寿阳的守军集结了近六万人。
只不过,这些兵马中只有半数是有战斗力的兵马。谢石带来的丹阳郡兵和中军的混合兵马是没经过战事的,故而战斗力不强。但这种时候还挑什么?有兵马便已经不错了。就这,在抽调京城兵马的时候,谢安还被人诟病,说他不该调中军和京城拱卫兵马迎敌,削弱了京城的防守力量。
六万兵马是不够的。在最初的计划之中,北府军可以西进增援,兵马可达到十余万。那便有一战之力了。但现在,北府军丢了彭城之后,彭城秦军骑兵飞速南下,梁成王显率领三万骑兵已经抵达了洛涧西岸。北府军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了。只能六万兵马先顶着。
此刻,桓伊于城中布防。谢石带着两万人在河边阻击。对方渡河这样的杀敌机会谢石不肯放过。但以桓伊的想法,淮水边的布防意义不大,还不如全力守城。因为挡不住对方的渡河,最多只能射杀一些敌人。而对方一旦上岸,谢石带去的两万人很可能撤不回寿阳。还不如全力守城为好。
但谢石不肯如此,他是征伐副都督,桓伊也只能依他。
数以千计的船只迅速靠近南岸岸边。在抵近之时,之前谢石命人在近岸布下的拒马和障碍起到了作用。一些船只被阻挡刮擦,无法靠岸。
战鼓声中,谢石高声下令。一瞬间,岸上万箭齐发,宛如飞蝗一般铺天盖地。箭支在水面上如骤雨而下,溅起无数个涟漪。弩车开始发射,对着船只轰击。许多秦军中箭落水,许多船只被强弩击中,简陋的直接被轰散了架。
谢石的阻击起到了很不错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