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在凌晨开始。
大量的柴薪被搬运到八公山东侧山坡草木茂盛之处堆积,大军之中用来生火造饭的柴草都被运来了。硬生生的在山坡东侧铺设了百步长,宽数丈的三处引火带。
所有军中的油料,什么桐油菜油猪油以及蜡烛松脂等能够助燃引火之物都被全部运来,添加在柴薪上,泼洒在周围的草木上。
苻融想好了,此次要毕其功于一役,这次火攻一定要成功。就算不能将北府军烧死在八公山上,也要将他们全部逼出来。
为了配合火攻之后的进攻,苻融调动兵马,四面准备,一旦北府军突围,无论从哪个方位逃出来,都有兵马围杀。五万大秦骑兵随时待命,发现对方主力突围位置,便会迅速驰往截杀。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凌晨时分,苻融一声令下,于东侧山坡的引火堆被点燃。火势很快便起来了,所谓干柴烈火再加上油脂助燃和风势相助,三堆引火之物很快便烧成了三条火河。
烈焰腾空,被风吹着向山坡吞吐烘烤,山坡上的树木茅草迅速的脱水干燥成为引火之物。在东风的劲吹之下,火势顺着山坡烧了上去,并且开始蔓延成片,连接成一圈火带。
森林大火的可怕之处便在于,它们借助风力燃烧之时可以无视周围的环境。那些活的树木和葱翠的树木草地也会被大火烘烤点燃,并且一点也不亚于干枯的林木的燃烧。火势密集之处,自成气候,形成火风卷积,呼啸吞吐,宛如活物一般。
难的便在起火之时,一旦火起,形成巨大火势,便无法熄灭了。
东风呼呼的刮着,仿佛确实是上天助力秦军一般。火势浓烟顺着东侧山坡往上窜去,很快,整个八公山东坡都被烟雾笼罩,火势也随后往上烧去。
八公山并不是什么大山,虽然方圆也有数十里,山峰也有数十座。但是,其最高峰也不过海拔两百多米而已。汉代淮南王刘安封地在此,传说刘安同手下八名贤者在此食用金丹飞升,故而得名八公山。除了这些,其实这不过就是一座寻常的普普通通的淮水以南的小山而已。
山也不高,也不大。说起来方圆数十里,但是除了主要的山峰之外,旁边那些外围山峰其实只能算是起伏的土丘罢了。北府军拒守的便是主峰及其周围的几座稍微地势险峻一些的山峰。所以其实拒守的范围局限在东西十几里,南北十余里的山地范围。
这样狭小的区域,对于烟火蔓延而言花不了多少时间。
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东侧山坡上已经是一片火海。树木燃烧,长草轰燃,烟火冲天,黑烟滚滚。已经很快就要烧到东坡顶部的位置了。
而顺着风势,火焰沿着两侧山坡蔓延,南坡和北坡也可是起火。可以想象,火势会沿着山坡继续燃烧,最终将整个主要山峰周围一圈全部点燃,最后往山顶去合拢燃烧。这个时间或许用不了一两天的时间便可完成。
苻融等人站在山下,他们之前已经看到了东坡上慌张撤离工事的北府军兵马。他们背烟火逼近,不得不撤离。
就算他们撤往高处,放弃外围的山峰,撤到最高处的主峰位置,那也是无济于事。大火会烧遍这座山的角角落落,会让他们无处藏身。相信很快他们便会意识到这一点,应该会做出抉择。
“传令,各军将士做好迎战准备,他们很快便要熬不住了。除非他们愿意被烧死,否则必然要突围。他们的死期就要到了。”苻融语带兴奋,沉声下令道。
……
北方数十里外,北淝河的河道之中,十几艘兵船正顺流而下,在阴沉的天光之中穿行。
这十几艘兵船上的兵马已经从北府军水军替换为东府军士兵。除了必要的操控船只的北府军人员之外,其余的全部是东府军兵马,人数千人。
昨夜经胡彬介绍情形之后,李徽和周澈都意识到之前进攻颖口的计划怕是无法实行。不是不能去进攻,而是不能达到切断对方粮食物资通道的效果。
按照胡彬的说法,对方是从项城经过水路运输物资粮草,从颖水直接运抵寿阳城北的淮水渡口卸货转运。所以,要么进攻项城,要么进攻寿阳,这两处才是转运的节点,否则达不到断绝敌军粮草的目的。
李徽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便是战场的常态。战场上的情形千变万化,情报有准确也有误差。计划永远是计划,随机应变及时调整才是常态。
眼下,进攻颖口的收益显然是不足的,但也并非毫无作用。那里毕竟是秦军船只的必经之地。大量兵马抵达颖口,还是要渡河抵达寿阳的。起码控制了颖口,可以控制敌军兵力的增援通道。另外,颖水上的运输物资的船只也不是没有打击的手段。只不过效果要大打折扣罢了。在岸上攻击移动的船只,恐怕骚扰的性质要大于真正打击的性质。
李徽心中颇为犹豫,按照原计划进攻颖口,还是另外调整策略,成为了两难的选择。一个大胆的计划虽然在脑海之中形成,但似乎太过冒险。
决断在凌晨时分才做出。当李荣禀报,南边八公山方向的天空有异样的情形出现,似乎是起了一场大火的时候,李徽心中凛然。这是他最担心的情形,似乎正在发生。
千里镜中看到的情景证明了一切。八公山方向,阴沉的天空上红光闪烁,那明显是一场大火,而且是一场极大的火灾。
所有人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敌人正在放火烧山。
李徽之前便担心过这件事,但觉得,这个季节,山火蔓延有限,想要点燃绿树青草并不容易。但眼下,东风劲吹,这场大火显然是借着这场东风而起的。那便不同了。
大火一起,北府军只能下山和秦军死战,情形便十万火急了。尽管北府军的战斗力强悍,但秦军数量庞大,这场决战很难有胜算。
当此之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我决定了。我们兵分两路。周兄率大军即刻进攻颖口,控制渡口。我率部分兵马乘坐胡将军的战船进入淮水,奇袭寿阳。”通报了情形之后,李徽对周澈等人说道。
“什么?”
“万万不可!”
周澈胡彬以及东府军众将领都惊呆了,纷纷反对。
“兄弟,攻寿阳?这也太冒险了。这十几艘船能运多少人?最多千余人。这是不成的。”周澈大声道。
李徽道:“眼下情形,必须直捣黄龙,攻秦军之不得不救。八公山起火了,秦军正在火攻烧山,谢兄和北府军将士撑不了一两日。这风若是不止的话,怕是撑不到今晚便要被迫决战。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增援战场是来不及的,也无法改变什么,这时候进攻寿阳是最好的选择。冒险么?自然是冒险,但是不冒险哪来收益。若北府军一败,大势去也。我们必须去冒这个险。”
周澈道:“可是只有千余人,如何攻城?”
李徽笑道:“千余人如何?奇袭需要人多么?况且寿阳城众能有多少兵马?决战在即,秦军的兵马都在八公山下,正是我们的机会。而且,我东府军千余人的战斗力如何你难道不知?彭城五千勇士的壮举在前,你有什么怀疑的?”
周澈皱眉沉吟片刻,道:“我去攻寿春,你去攻颖口。”
李徽沉声喝道:“这是命令,不容讨价还价。你率兵马攻颖口的目的是要控制渡口,不让南下秦军渡河增援。另外,夺船后,要分兵增援于我。责任重大。若你不能控制颖口和渡口,不能渡河增援,我们必败。”
周澈还要再说,李徽摆手喝道:“时间紧迫,没时间啰嗦了。胡将军,我要借你的船只一用了。除了操控船只之人,你的人只能下船了。谢兄和北府军兄弟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胡彬为李徽胆色所钦佩,拱手沉声道:“那还用说?一切凭李刺史安排。我的人马跟着周将军去攻颖口,船只交给你们便是。但请万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