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一名秦将带着人盘查入城兵马和车辆的身份。不过,很显然,车马如流水一般,兵士也源源不断。所以,一个个的盘查和检查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偶尔抽查,目测可疑才会去问两句,看两眼。
上千兵马的队伍太过庞大,远远走来之时,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那秦将带着人走过来查看。
“停下,你们是谁的兵马?进城作甚?”那秦将大声问道。
李荣上前拱手道:“我等是凉州征发之兵,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这里。前来归营参战。”
那秦将纳闷道:“凉州征发之兵?凉州兵马不是去了荆州前线么?怎地来了这里了?”
李荣愣住了。李徽和自己商议了,应付身份的时候就说是凉州兵马。因为凉州偏远,一般人不知那边的风物,便很难验证。再者,凉州汉人很多,张天锡统治之下是向大晋称臣的。兵马也大多为汉人,这样不会从外表相貌上被怀疑。毕竟胡人和汉人之间在相貌上是有些区别的,仔细分辨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但是没想到,秦军征发兵马是有各自的去处的。凉州兵是去荆襄,而非寿阳。
一时间,李荣不知如何回应,下意识的将手抚上了刀柄。对面那将领也面色微变,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兄弟,你竟然不知道大将军下令,命凉州军分兵三千前来淮南战场么?”李徽上前拱手道。
那将领楞了愣,道:“我竟不知此事,寿阳兵马数量已然数十万,为何调凉州三千兵马?多了这三千有什么用?倒也奇怪。”
李徽微笑道:“本来,这是个秘密。不过既然你觉得奇怪,告知你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要乱说出去。我们是凉州水军兵马。我大秦就要突破大江南下了,需要操练大量的水军兵马。不光是我们,各地水军都被调集前来,训练水军,操控战船,和晋军水军作战。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那将领一副恍然之色,本来看着这些人穿着的盔甲便像是水军的,这回更是深信无疑。于是笑着拱手道:“原来如此。那倒确实是需要进行准备。大将军高瞻远瞩,眼下北府军就要完蛋了,果然未雨绸缪,提前就准备南下作战事宜了。不过,三天前便有了规定,兵马一律不准进城,你们该去东城外营地集结才是。”
李徽脑中急转,判断对方不是试探,笑道:“我等必须去水军衙门报道。我等是水军,城中单独有营地。我们并不参与眼前之战。若去了东边营地,被误以为是寻常兵马,拉去作战了,那岂非大材小用。这位兄弟,天色已晚,我们赶了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你若拦着我们不让进,问来问去的刁难,那我们可要跟你耗上了。要不然这样,你去请示上官询问,我等水军是否需要进城集结,问清楚了再来便是。我们等着便是。兄弟们,原地坐下歇息,等这位将军去问清楚了再说。”
李徽一摆手,上千人纷纷坐在城门口,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源源不断运送物资的车马被堵在外侧,纷纷吵闹叫骂,急着要运送进城。片刻功夫,堵了里许长的车马,一个个吵闹不休。
那守门将领见状,只得道:“罢了罢了,快些通行便是。你们这些人,怎地堵在城门口?没有军法的么?堵塞了粮草物资进城,要砍了你们的脑袋的。快些通过。”
李徽笑着拱手道谢,一声令下,千余人起身快步从吊桥进入黑乎乎的城门洞,一路直入寿阳城中。
李荣等人长吁一口气,差一点事情便搞砸了,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中对李徽佩服之极。这种时候还敢耍横撒泼,毫不畏惧,心理素质当真过硬之极。
李徽自然也是颇为紧张的,但李徽知道,对方绝不会意识到这么多兵马都是敌人,大摇大摆的要进城。而且他只是个守门的,消息闭塞,也绝不会知道太多的消息,更不敢让城门堵塞,让物资粮草的车马进不去。拿捏住这样的心理,便可成功了。
守城门的将领目送着李徽一行进入城中,啐了一口,骂了两句便也作罢。回到城门旁的小窝棚里坐下喝茶的时候,一名手下兵士忽然凑上来说话。
“将军,话说……凉州那个地方……有水军么?我怎么听说,凉州那个地方都是大山戈壁沙漠,那样的地方,怎有水军?”
守门将领讶然发愣。半晌道:“你什么意思?莫非说,他们是假冒的?”
那兵士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问问。”
守门将领喝道:“瞎问什么?要你操心?凉州难道没有湖?没有河?照你的意思,那里的人都没水喝是么?有水喝,便有河流湖泊,有河流湖泊便有水军。狗杂种,你挑我的刺是么?滚出去做事,再啰嗦,我请求将你送到战场上去。跟着老子在这里不用拼命,还不自在是么?”
那兵士慌忙磕头赔罪,连抽自己的嘴巴子。悔不该多嘴多舌,说这一句。本来以为因为自己的精细会得到夸赞,没想到却是一顿臭骂,当真是完全意想不到。
……
暮色笼罩山野。八公山上,更是烟雾笼罩在上空,显得格外的昏暗。
在这昏暗之中,已经越过东坡烧到主峰山谷中的大火的火焰显得更加的明亮刺目。
大火从凌晨开始燃烧,在强劲的东风的助力之下,已然从东坡蔓延了半个八公山。主峰东坡下方已经被蔓延,最多到天亮,整个主峰便会被大火吞噬。
北府军五万多兵马已经被压缩在了主峰西部区域,虽然东坡尚未起火,但烟雾已然弥漫在山坡上,树木之间,已然无法再停留。所有的北府军将士都面临着从未有过的绝境。
山腰破庙之中,北府军众将云集,他们知道,谢玄要下达突围的命令了。
谢玄端坐在神像之前的桌案后,烛火闪烁,神像的面目晦涩阴暗,颇为凶恶。谢玄依旧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慌乱。
事实上,从外侧东坡火起的那一刻,谢玄便在考虑出山作战了。因为大火一旦起来,山中无立足之地,只能如此。
但是,在出击的时间和位置上,必须要有所抉择。很显然,对方在等待北府军出山。火攻的目的便是要逼着北府军出来决战。他们布置好了一切,谢玄当然不能按照他们的步骤来。
熬到天黑出山决战是最好的时间点。黑夜之中作战,对于兵力优势的一方而言,会被削弱优势。同时也有利于突围作战。
另外,在路线选择上,也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的估算而行动。比如,现在的秦军必是已经将兵马集中在西侧西南和西北侧。因为只有这三处的山林还没起火,是可以撤离的方向。其他方向大火烟雾弥漫,绝不可能是数万大军撤离的方向。
但谢玄偏偏要另辟蹊径,他已经找到了一条虫东南侧可以出去的路。确切的说,那不是路,而是一条山涧。虽然山涧两侧都过了火,烧的一片狼藉,无法通行。但是这条山涧里有水,却是可以通行的。只不过,那只能以少量步兵通行,且要经过大片的火场。大队兵马是无法选择那里出山的。
不过,只需要有一支兵马出其不意的从那条山涧之中出去,便在秦军腹背地带,便会对整个突围作战行动起到极大的作用。
“诸位将军,诸位兄弟。眼下的情形已经无需多言,大火已经烧到了主峰东坡,天也黑了。我想,到了我们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了。想我北府军自建军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窘迫境地,从未面临如此危机时刻。我们不想葬身于这八公山,所以,我们必须突围。诸位,有无异议?”谢玄沉声道。
“谨遵冠军将军之命,请下令吧。”众将齐声道。
谢玄满意的点头,起码到目前为止,北府军众将还没有出现慌乱埋怨的情形。自己亲自建立的北府军,选拔得将领们还是合格的。可惜的事自己亲自建立了北府军,选拔了这些良将。但是今日或许也要亲自带着北府军和众将领走向毁灭了。
“好。刘牢之听令!”谢玄的脸上笑容消失,整个人变得像是身后的神像一般肃杀。
“末将听令!”刘牢之喝道。
“命你率步骑一万为先锋,从西南山坡冲出突围,杀入敌阵,务必抵挡住敌人进攻,掩护中军大队兵马下山。刘牢之,此重任,非你莫属。”谢玄冷声喝道。
“末将遵命!”刘牢之大声道。谢玄最后的一句话,便是对他最大的褒奖。北府军中,关键时候,还是他刘牢之可堪重任。
谢玄点头,沉声道:“何谦高衡听令!”
“末将在。”何谦高衡上前拱手。
“你二人率一万兵马于西侧山林开辟的通道冲出。目的是牵制住西侧敌人,让东南大军顺利出山作战。你们很可能会深陷重围之中,但无论如何,不可退缩,死战到底。待西南敌人被我击溃之后,我们便会去接应你们。但是,能否接应到你们,我不能保证。二位,做好赴死之心。”谢玄冷声道。
谢玄没有隐瞒,西侧这一只兵马,是全力牵制西边敌人,让他们暂时不能增援正面。谢玄要在西南方向正面打开缺口,所以,西侧这一万兵马要面临重围进攻。很可能全军覆灭。
何谦高衡二人沉声喝道:“末将遵命。我等必死战,誓死不退。”
何谦道:“我等从军以来,等的便是这一刻。杀身成仁,名垂千古。那是我们的荣光一刻。”
高衡点头称是。
谢玄咬牙点头,哑声道:“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