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城方向的大火在很短的时间里烧成了焚天烈焰,大量的粮草柴薪在短时间里起火,又在大风助力之下,火头腾起数十丈之高。
升腾的热力将大量的燃烧的柴草吹到空中,在黑暗的天空中燃烧飞舞,仿佛像是一场绚烂的焰火表演在寿阳城的上空进行。
这样的场面,不光是苻融苻丕等秦军众人看到了,谢玄等北府军众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谢玄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琰倒是兴奋的叫了起来。
“阿兄,寿阳起火了,定然是有兵马攻进去了。定是东府军,定是弘度兄率军攻入寿阳了。我就说,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哈哈哈。这下好了,抄了他们的老窝了。”
谢玄心中也颇为激动,他基本上同意谢琰的看法。这种作战手法确实很像是李徽的手笔。从东边的彭城长途奔袭到寿阳,出其不意攻入寿阳,烧城毁粮,断了秦军的后勤粮道。这确实是李徽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虽则如此,却也不能扭转眼下的战局。敌军骑兵正在准备新一轮的进攻突袭,即便寿阳的大火让秦军的军心有所动摇,却也并不能让他们停止进攻撤退。眼下需要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寿阳城的大火暂时改变不了什么,真正的扭转是在今晚之后,粮草物资被烧毁,或许会迟滞秦军南下的脚步,但那是在今晚的战斗之后了。
“兄弟们,敌军寿阳城被袭,粮草被烧,后路已断。我们的援军已经抵达寿阳,秦军已然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咬牙挺住,我们一定会胜利。”谢玄大声叫道。
虽然此事未必能扭转局面,但是东府军攻入寿阳纵火的事用来给将士们打气鼓劲是很好的。毕竟那也是援军,毕竟那也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北府军众将士群情振奋,本已经快要崩溃的体力和心理又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觉得看到了希望。
东侧张蚝组织的骑兵进攻也突然遭到了腹背之敌的进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在张蚝的骑兵整军准备发动冲锋之时忽然从背后放箭。数前敌人持强弓强弩的一顿乱射让骑兵死伤了数百骑,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张蚝一度以为是晋朝援军抵达,吃惊不小。待查明是一股两三千人的北府军兵马不知从何处绕行到了东侧腹背发动攻击,这才放下心来。
数千骑兵转而去清理这腹背的敌人,对方冲上东侧小山,拒山坡放箭,倒是让骑兵无计可施。张蚝只得下令骑兵退回,派出步兵攻山围杀他们。
如此一来,耽搁了大量时间,骑兵冲锋的计划也不得不重新组织。但战场局势已经大变。北府军在寿阳援军抵达的激励之下,阵型往西南推进了五六百步,并且已经攻下了两翼的两座小山坡。骑兵失去了从侧后冲锋的角度。
张蚝不知道的是,失去了这次骑兵冲锋的时机之后,他也就此失去了此次决战最后的一个胜利的机会。
西侧远处,秦军外围的兵马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嘈杂的呐喊叫嚷声传来,外围的兵马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在淝水岸边方向,有轰鸣之声传来,像是阵阵惊雷爆响。
苻融注意到了西侧队伍的骚乱和那些爆炸声,他连忙命人前往查问情形。但无需他派人去询问,苻丕已经惊慌失措的赶来禀报了。
“皇叔,皇叔。东府军来了,东府军来了。寿阳被东府军攻下了,粮草被烧了,三万羽林郎全部溃散。还有……父皇他……听说驾崩了。”
苻融差点摔落马下。惊问道:“消息属实么?不可胡言乱语。”
苻丕哭丧着脸道:“从寿阳逃来的羽林郎说的,还能有假?皇叔你听,那爆炸声。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东府军的火器,那是他们的火器的轰鸣。那是我的噩梦,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声音。他们杀来了。听羽林郎兵士禀报,东府军攻进了城中,攻入了军衙。张贵妃死了,首级他们都看到了。父皇被火器轰中,摔落在军衙围墙外边死了。苻朗亲口对他们说的,苻朗被俘了。三万羽林郎都跑了,有上千人被追着逃往这里,后面跟着东府军的兵马追杀。皇叔,你看那天上。他们来了。”
苻丕颤抖着指着西边的天空。天空之中,有大量的焰火弹升上天空。那些绚烂而明亮的焰火弹在空中爆裂,绚烂如火雨。虽然很快便被大风吹的湮灭如流星,但是不断有焰火弹从各个位置腾空而起。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苻融眼角跳动,哑声道。
苻丕摇头道:“不知道啊,不知道啊。皇叔,我们该怎么办?”
苻融竭力稳住情绪,沉声道:“不要慌张。陛下生死未明,毕竟没见到尸首不是么?在见到尸首之前,都不能确认陛下已经驾崩。眼下将士们正在死战,绝对不能松懈,不能以讹传讹动摇军心。无论如何,先胜了这场仗。你即刻回去,约束兵马,全力进攻。我们要尽快歼灭北府军,明白么?此刻万万不能惊惶失措,明白么?”
苻丕喃喃道:“可是,东府军来了啊。那可不是好对付的啊。皇叔,我认为我们还是赶紧撤军的好。”
苻融大怒,厉声喝道:“苻丕,你若再抗命,再说这种话,休怪我不念宗室血脉之情。必要军法处置于你。我命里即刻回去整军,将西侧数千残敌歼灭,之后围杀北府军主力。不得有误。”
苻丕身子一抖,忙躬身道:“遵命!”
苻丕策马带着随行亲卫回往自己的西边军中。他的兵马负责的是八公山西侧的战斗。他和石越两人被北府军的万人队纠缠了许久,对方难缠之极,一直未能歼灭他们剩下的数千人马。
此刻,在回西边战场的路上,看着前方淝水河边火光的轰鸣和天空中升腾的东府军的焰火弹,苻丕真的胆战心惊。东府军确实是他的噩梦,火器的轰鸣已经了苻丕的梦魇。好不容易从东边赶到淝水战场,东府军又追来了。
而且他们来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兵马,自己首当其冲。父皇生死未明,寿阳被攻占了,粮草物资被烧毁了,这场仗其实已经输了。苻融不肯认输,自己却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眼下的局势,父皇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大秦局势大变。苻宏在长安,他是太子,皇位必是他继承。他若继位,自己麻烦就大了,因为自己是长子,苻宏定会对自己下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若不是父皇在,他早就动手了。父皇器重自己,让自己领关东之地,苻宏已经怀恨在心了。
眼下自己难道留在这里等死,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立刻率军回关东?或者直接去长安,将苻宏控制住。苻融却要自己在这里死战,等东府军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苻丕左思右想,认为不能再留在战场上。这场战事一败,父皇又驾崩了,大秦局势将大坏。苻融和苻宏一条心,必容不得自己。自己必须保存兵力,退往邺城,这控制关东之地自保。不能听苻融的鬼话,之后他定会将战败的责任往自己头上推。自己会被他和苻宏联手做掉。
走,必须走!
苻丕打定主意,回到西边战场迅速召集众人告知情形,决定是否撤离。原关东将领也无不惊恐于那火器轰鸣之声,那也同样是他们的噩梦。况得知苻坚已死的消息后,更是个个心中惊惶,哪里还有半点斗志。于是乎上下都表示要撤离。石越本是反对的,但见群情如此,只得作罢。
当下苻丕数万兵马纷纷往西边撤走。
这一撤不要紧,西边外围,本就被逃过来的羽林郎口中所言的大秦皇帝苻坚已然被杀的消息弄的六神无主的秦军兵士们顿时惶然。
“苻坚死了,我们怕是已经败了。”
“是啊,我们已经败了。粮草被烧光了,我们还怎么打仗?”
“苻丕都跑了,我们还留在这里么?”
“东府军就要来了,我们要完蛋了。”
新兵脆弱的心理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剧变。其余胡族兵马本就不愿为苻坚卖命,听到苻坚已死的消息,早就想跑了,苦于没有太好的机会。
但现在,机会来了。
“陛下死了,我军败了,大伙儿逃命啊,留在这里等死么?”
“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只要有十几个出头鸟,带来的便是一连串的反应。更何况苻丕带着大量兵马撤离战场,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和连锁反应。很快,一些的外围新兵和胡族兵马开始逃亡,进而引发了一场外围兵马的整体溃逃。
很快,这溃逃便如瘟疫一般席卷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