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往前冲。该死的畜生。”
将领怒吼着,咒骂着,挥舞着鞭子抽打着拉扯云霄车的骡马。骡马们悲鸣着,身体的肌肉青筋暴起,死命的往前拉拽着沉重的云霄车,一步步的往前挪动。它们的身体上被箭支插的到处都是,每一次的用力,血水都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来。
这还是在有专门的兵士为它们顶着盾牌的情形之下。若非如此的话,这些骡马早已成了豪猪了。在鞭子的抽打下,骡马用尽最后的生命力扯动着云霄车,在十几匹骡马和后方数十人的推动下,云霄车一点点的在通道上挪动着。
终于,漫长的像是经过了几个时辰的时间过去,第一辆云霄车终于抵达了护城河对岸,矗立在城墙外侧数丈外的位置。
高大的云霄车就像一个蹒跚而来的巨人,站在了城墙边缘。它距离城墙不过数丈,高出城墙丈许的距离,俯瞰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燕军士兵。
其实,云霄车早已是燕军士兵攻击的目标,无数的箭支早已将云霄车的正面车体射的密密麻麻,像是巨人身上长出的毛发一般。但那是原木打造的车体,厚达半尺,坚固无比。别说箭支,就算是拿斧头砍,也要砍上很长一会才能砍穿。所以,燕军对云霄车的射击,就像是蝼蚁对巨人的骚扰一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而现在,巨人要发威了。
“固定住车轮,放下吊桥,所有人准备……攻城!”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云霄车的车轮被横木双向卡住,稳稳的停住。车内三十名敢死队听到了命令,全部绷紧了神经和肌肉,握紧了兵刃,做好了准备。幽暗的车内平台上,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在狭小的空间里,即便外边喊杀声连天,他们互相之间也能听到身旁人的心跳和剧烈的呼吸声。
下一刻,正面高高竖起的一块巨型车体的原木木排轰然向前倒下。那是长达数丈的云霄车的吊桥。吊桥重的落下的那一刻,将城头的瓦砾和烟尘鼓荡而起,激荡其巨大的烟尘。顺带将七八名没来得及躲避的燕军士兵像苍蝇一般的拍成肉酱。
云霄车内,昏暗的空间猛然被刺目的光线照亮。一条通向城墙的道路豁然出现在眼前。
“杀!”
三十名敢死队士兵发出凄厉的吼叫声,所有的紧张和惶恐都已经置之脑后,他们窜了出去,冲向未知的命运。
在他们下方的阶梯上,从云霄车下方小门内鱼贯而入的攻城北府军士兵正沿着阶梯往上方飞快攀爬,冲上平台位置,然后会沿着吊桥冲上城墙。
而在云霄车的顶端,当巨大的吊桥落下之后,吊桥隐藏着顶端射击平台上的十余名弓弩手也暴露在视野之中。他们手中的弓弩开始朝着城墙上近在数丈的城墙上的燕军进行连续的射杀。这样的距离,根本无需瞄准,劲弩只要射中,必贯穿入体,不死也脱层皮。
这便是云霄车的可怕之处,只要被它靠近城墙,瞬间防守方的地利优势不在,因为它可以在瞬间联通城墙上下,形成攻城的快捷通道。城墙再高再厚再坚固,在云霄车面前却是没有意义的,除非城墙的高度能够高达六七丈之上,超出了云霄车的进攻高度。
它不但是进攻的通道,还是移动的箭塔堡垒,是无可撼动的巨人,是攻城的重器。
这也是谢玄为何花费了巨大的周折也要将云霄车携带前来,花费巨大的气力,为它铺设攻城通道。进攻的计划也围绕着这些庞然大物去开展的原因所在。
云霄车带来的攻城方式的改变,以及它强大的攻城能力值得他这么做。
谢玄敢于进攻邺城的底气不光是强大的自信,更是因为拥有这些强悍的攻城重器带来的强大信心。他知道这样的重器会让攻城方式完全改变,不会再像传统的攻城方式那样,靠着人命的堆砌冲击城墙,靠着兵马的数量优势去赢得胜利。即便眼下,对方的兵马数量超过自己数万人,他依旧敢于攻城的底气便在于此。
燕军士兵在云霄车吊桥放下,从内部冲出敌军士兵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这个庞然大物是干什么用的。在此之前,他们尚不太清楚北府军为什么要推着这些庞大大物抵近的原因。
惊愕过后,燕军赶忙围拢过来接敌,试图堵住对方冲上城墙上的兵士。
第一辆云霄车上冲出来的三十名敢死队冲到城墙上杀出了数十步的距离,便迅速被燕军守军从两侧围堵。他们平均生存的时间不超过三十息,因为燕军人数太多了,三十多人在城墙上根本没有任何施展的空间便血洒城墙之上。
但作为第一批冲上城墙的敢死队,他们砍杀了燕军数十人,同时也为后续兵马登城争取了时间。在他们倒下之后,源源不断的北府军士兵冲上城墙,和燕军守军展开厮杀。
在半个时辰之内,除了车轮卡在软泥里无法行动的三座云霄车之外,其余二十多架云霄车陆续抵达位置。很快,邺城南墙上被撕开了二十多道口子。在上千敢死队的冲锋掩护下,数以千计的北府军冲上城头。整个南墙之上陷入了血腥的肉搏战。
双方在狭窄的空间里呼喝砍杀着,在满是碎石,坑洼不平的城墙上相互厮杀。整个城墙上到处是厮杀的身影,到处是飞溅的血肉。不时有兵士摔落城墙下方,像个破口袋一般发出破碎的声响。
城墙上,死亡前的哀嚎和受伤的呻吟,兵刃的交击声,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盔甲上摩擦的声音……这所有的声音都汇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嗡嗡的刺耳的令人极为不适的声响,充斥每个人的耳鼓。
看起来,北府军的进攻很成功。在凌晨的小插曲之后,一切按照谢玄的计划进行着。没有过多的拉扯,北府军第一次进攻便取得了成功,眼下已经有数千士兵登城,并且在多处城墙位置形成了突破口,占据了多处城墙位置。
这对于攻城兵马而言,简直是个梦幻一般的开局。
邺城南城门广场北侧,金光寺大殿佛塔平台上,慕容垂面无表情的听着慕容农的禀报。此次南城城墙指挥作战的事慕容农,那也是慕容垂儿子之中颇有领军才能得一位。当初正是他于邺北起兵,并将苻丕手下大将石越斩于马下。
但此刻,慕容农神色颇为慌张。
“父王,这么下去,城墙恐难保住。那些攻城器械太厉害了,敌军士兵源源不断的攻上城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父王,得想办法才是。我们的兵士在装备上吃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死伤颇为惨重。”
慕容垂瞪了一眼慕容农,沉声喝道:“沉住气,身为领军之将,自己先沉不住气,如何令将士安心?他们不过是攻上了墙头而已,我们的兵马比他们多数倍,我们完全消耗的起。就算他们突破了城墙又如何?城内还有兵马等着他们,城中街道皆已设屏障,耗也耗死了他们。”
慕容农忙点头称是。正如慕容垂所言,南城主要街区已经全部封锁。街道全部已经设置障碍,于有利地形之处设伏兵弓箭手。
眼下己方兵马死伤虽然惨重,但是己方兵马消耗的起,对方却死一个少一个。哪怕是一换一,甚至二换一,北府军也是不划算的。
“不过,轻易的让让他们突破城墙,终究于士气有损,我们也不能死太多的人。损伤太巨,会招来另外的敌人的攻击。那些攻城云霄车是根源,必须毁掉那些东西。道佑,你觉得如何能够毁掉那些东西?”慕容垂道。
“父王,只可惜没有了炸药包,早知如此,凌晨时分便不该去炸护城河上的通道。这要是丢个炸药包到那些东西内部,定然炸得四分五裂。”慕容农道,
慕容垂皱眉不语,那是自己下令炸毁通道,迟滞对方的。慕容垂的想法是,能够迟滞对方一天是一天,越拖下去,对自己越是有利。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样的攻城利器。早知如此,确实该留着对付这东西的。
“火攻或许可以。那东西应该是木制的。或以火攻焚毁之。”慕容垂沉声道。
慕容农道:“父王,火箭难以奏效,我已经下令试过了。无法引燃。”
慕容垂冷愣了愣,沉声道:“按理说那应该是木头打造的,为何无法引燃,不得其解。或许是火箭火力不足。道佑,或许该将那些宝贵的猛火油拉出来派上用场了。那火猛油沾染即燃,即便不能将那攻城车烧毁,也能封锁通道,令其兵士无法上城。只要能阻止他们的兵马上城,便可乘机清除城头敌军。”
慕容农大喜道:“父王不提,我居然忘了我们还有些猛火油可用。那猛火油确实起火猛烈,或许能够奏效。孩儿这便去办。”
慕容垂沉声道:“猛火油数量不多,希望能够奏效。不过即便不奏效也不打紧,我自有其他应对之策。速去行事。”
慕容农大声应诺,快步离去。
慕容垂抬着头眯着眼,看着前方城墙上激烈厮杀的场面,看着那些在暮色中的巨大云霄车的模糊身影,神情肃然,眉头紧皱。
慕容垂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落伍了。这些巨大的攻城器械,还有东府军的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都是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
自己还是习惯于骑马砍杀射箭杀敌,但眼下的世界似乎在发生急剧的变化。就连领军作战这样的自己得心应手的事情,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