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玄谢琰率领会稽兵马出征之后不久,会稽西城的一座宏伟的道观之内,一名四十余岁,身着青色道袍,头戴青色道冠的男子匆匆进了道观大殿。
他快步穿过香烟缭绕的道观大殿,直奔道观后堂。穿过两道天井后宅,进入幽静雅致的一座小院之中,顺着回廊,直奔东首精舍。
来到精舍前廊下,男子慢下了脚步。耳听得精舍之内传来男子和女子的调笑之声。男子的笑声苍老刺耳,女子的声音娇嗲嗔怪,骚媚入骨。
“呵呵呵,小娘子生的当真美貌,老道都舍不得将你送回去了。你那丈夫何德何能,得了你这般身子。瞧瞧这身段,这肌肤,这一对大白兔,真是令老道我爱不释手。啧啧啧,玩不够啊,玩不够啊。”
“呸!你这老淫道,骗财骗色。骗了我陈家钱财不说,还污了奴家清白身子。当心遭受天谴。”
“嘿嘿嘿,小娘子这话便不对了。你家丈夫花钱求我祈福,要得子孙。老道这可是在帮他。你丈夫那物事显然是没用的,怎能生出儿子?他求老道帮忙,老道岂能袖手?”
“呸,你便是这么帮的?说什么要在道观里静修十日,受天师点化恩赐。其实便是……便是坏人清白。说,除了奴家,你这老淫道还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伤天害理,也不怕受天谴。”
“话不能这么说。陈家娘子,老道只问你,这十日来,快活不快活?怕是你嫁给那陈生十年,也未必有这十日快活吧?”
“哼。你别说,你这老货确实有些本钱,一把年纪,倒还中用。不像我家夫君,生的人高马大,却是个银样镴枪头。”
“嘿嘿嘿,算你这妇人说了句真话。老道我乃天师附身,金刚不坏。更有秘药在手。说起来,这十天时间,你应该也能怀上了。嘿嘿,若怀上了,记得亲自来还愿。哈哈哈。”
“呸!”
“陈家娘子,趁着还有时间,再弄一回。一会你家里派人来接走了,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来来来。”
“哎呀,人家刚刚穿好衣衫,莫混闹。”
精舍里的说话调笑之声清晰入耳,廊下男子舔了舔嘴唇,终于还是开口了。
“启禀圣师,弟子有事求见。”
屋子里的动静停息了下来,淅淅索索的穿衣声之后,门开处,一名有些姿色的年轻妇人红着脸以手遮面,飞快离开。中年男子看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和扭动的屁股,咽了口吐沫。
屋子里传来老者的声音:“是灵秀吗?进来吧。”
中年男子答应一声,缓步进了精舍。床榻上坐着一名老者,头如枣核,獐头鼠目,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用紫色绸带系着发髻,显得不伦不类。他穿着一件紫色道袍,袍子敞开着,露出白花花的肥大的肚皮,像是一头长着老鼠头的大肥猪。
“弟子拜见圣师。弟子该死,打搅了圣师修行。”中年男子躬身道。
老者摆摆手道:“这里并无外人,便不必圣师圣师的叫了。灵秀,谢玄他们是否开拔了?”
“回禀叔父,他们近巳时出发,已然全部离开了。”中年男子沉声道。
“好!”老道跳下床来,将道袍系好,遮掩住肥硕的肚皮。踩着鞋踢踏踢踏的走了几步,面露兴奋之色。
“好,甚好。灵秀,他们走了就好。下一步,便要看我们的了。我天师教传承数百年,根基深厚。近年来,我们在三吴扎根,已经深得人心。当年我跟随杜明师修道之时,明师曾言,我天师道教众百万,已有起事之根基,也有起事之财力,所欠缺者,唯有机缘而已。明师终其一生,未能等到良机,飞升之时,引为憾事。他老人家叮嘱我,若遇良机,不可错过。我天师道才是人间王道,可取而代之。这些年来,我们在三吴取得很大的进展。这几年赈济百姓,广散道法,深得教众信任。如今,天下大乱。王恭等人举兵攻朝廷,同司马道子大战,如此混乱的局面,恐正是我天师道起事的机会。灵秀,天赐的良机到了。”
中年男子闻言大喜道:“叔父,侄儿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呢。如此天赐良机,绝对不能错过。如今谢玄等人领兵离开会稽,会稽郡已然空虚,正是大好机会。侄儿这便通知各坛祭酒,号召教众,组建兵马,先占会稽,再夺三吴。之后攻入建康,取而代之。届时叔父以圣师之尊,登临大宝之位,弘扬道法,天下归一。这是何等的功业和修行。”
老道抚须呵呵笑道:“灵秀,看把你激动的。你放心,将来我等大宝,便立你为太子圣师。我膝下无子,早就视你为子。我们叔侄二人,自当干一番大功业。”
中男子闻言,噗通跪地磕头道:“多谢叔父,多谢叔父。”
那老道摆手道:“起来吧。不过,事情还要好好的计划,不可操之过急。你可以秘密联络各坛教众集结,但不可广为散布。谢玄他们刚离开,等他们和王廞等人在吴兴打起来了,咱们再起事,时机正好。另外,兵器盔甲之物也要准备好。要做到万无一失。一旦起事,便要迅速得手,占领会稽郡。不能有闪失。兹事体大,不可不周全。”
中年男子躬身道:“叔父放心,这件事我们早已谋划,这些年来,兵刃盔甲武备之事我们也早已准备了不少。山阴、上虞、余姚等地分坛,早已备下大量兵器。盔甲也有上干领。一旦起事,先将会稽郡下辖十县全部占领,再攻会稽城。一切都将会顺顺利利。咱们有太上保佑,天师庇护,事必成功。”
老道呵呵而笑道:“靠的还是实力,什么太上保佑,天师庇护,那都是骗骗那些教众的,你可莫当真。里边的勾当,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这些年,你我叔侄也算是享尽了福气,就像适才那陈氏女子,咱们信手拈来,随便取乐。但终究这些只是庸脂俗粉,待到我们得了江山,那才叫享福。天下什么女子都予取予夺。明白么?”
中年男子笑道:“叔父说的是,有了江山,什么都有。别的不说,占了会稽之后,先将谢家那个谢道韫夺了,令她侍奉枕席。上回我见了她一次,魂儿差点被勾去了。”
老道呵呵笑道:“呵呵呵,你想着谢家那才女么?只怕难以得手。此女恐怕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中年男子道:“刀剑之下,不怕她不从,只是没了些趣味罢了。”
老道抚须笑道:“说的也是。若成功,我做主,将她赏赐给你便是。不过,那是谢氏,咱们不能太过分。谢氏在会稽还是有声望的,最好能够让他们合作,联姻一起干。那便更好了。”
中年男子笑道:“听凭叔父吩咐便是。”
老道摆摆手道:“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这里再斟酌谋划一番,以确保万无一失。”
“遵命,侄儿告退。”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快步离开。
这密谋起事的两人,正是这几年在会稽郡和三吴之地名声响亮的孙氏叔侄。那老道名叫孙泰,自称天师道圣师。曾学道于天师道著名道长杜子恭,出入于大晋豪族之家,颇有声望。那中年男子名叫孙恩,是孙泰的侄儿。如今是天师道会稽总坛大祭酒。
这叔侄二人近年来在三吴之地赈济,用从豪族世家之中敛聚的钱财收买人心,发展教众。他们怀有野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趁着眼下大晋大乱之时,他们认为机会来了,决定起事。
大晋本已纷乱,即将乱上加乱。
一个朝代终结的征兆,往往便是处处起火,处处生事。其中的某一把火,便有可能燎原成扑不灭的大火,葬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