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全面的搜捕开始。孙恩调集全部力量,除六百余人跟随卢循封锁会稽城东一带东山出口位置之外,其余两干余人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
他们在林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将昨晚李徽等人钻进的南侧山林搜了个底朝天。最终自然是没见到任何的人影。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些树干上的血迹。初步断定这正是李徽等人留下的。那说明昨晚李徽等人之中有人受伤。
根据这样的情形,孙恩判断李徽等人走不了多远。因为他们带着孙泰和受伤不能行走的谢琰。现在又多了个受伤之人,根本不可能走出多远。
于是搜索进一步的往南深入,以免采取了地毯式搜捕,一面派出小队兵马往南边几处山峰上登高瞭望。哪里有风吹草动,哪里有鸟兽奔走,哪里有烟雾火光,都可以通过在几处山顶上的瞭望哨进行监视。一旦发现可疑状况,便派人前往查看。
这帮教众拿着棍棒刀剑,这里打打,那里戳戳。遇树砍几刀,遇水踩几脚。尿急了到处撒尿,屎涨了随地拉屎,一时间,整个东山里鸟飞鱼跳兔子跑。所到之处,一向静谧安宁的东山被这帮教众弄的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南边十几里之外的山顶附近,林地边缘的岩石之下,李徽一行抵达此处,决定在此歇息。
人不是铁打的,昨夜一宿没歇息,奔波在山野之间,就算是铁打的也疲惫之极了。晌午时分,抵达这座山坡的密林之中后,找到了这处山顶附近的山崖位置,李徽决定在此歇息。
不单是众人身子疲惫,谢琰的身体也吃不消。他已经咬着牙忍受痛苦了。事实上穿行颠簸在这样的山野里,对他虚弱的身体极为不利。李徽问了他几次,他知道局面紧急,都咬着牙表示可以撑住,但他苍白的脸色却骗不过别人的眼睛。
大春大壮累的够呛,吃了些干粮和水便在落叶中倒头呼呼大睡。这两人虽然壮实的很,但是背负一人钻林穿山也实在是疲惫之极。三名亲卫也很疲惫,还想着要分出人手来警戒,被李徽制止了。这种情形下,警戒的意义不大。休息恢复体力才是正经。
孙泰吃了东西后被捆了手脚,用绳索夹在两人之间,撅着屁股也睡了。
李徽却要为谢琰准备安歇之处。谢琰身子虚弱,可不能在地上谁。秋凉潮湿的地面会要了谢琰的命。
李徽携带的物品很齐全,几个人行前准备的大背囊中不但有兵刃火器绳索等作战物资之外,当然还有干粮水囊和睡袋等临时宿营之物。甚至还有一皮囊的烈酒。
出发之前,萼绿华曾质疑李徽等人为何携带如此多的东西,似乎毫无必要。但此时此刻,萼绿华不得不承认李徽这是有备无患。面临眼下的局面,备有干粮清水和充足的物资是多么的重要。
实际上,萼绿华不知道的是,这些只是东府军亲卫的标准配备而已。东府军自然不是每支兵马都配备这么齐全的物资,但是亲卫营却是标配这些单兵背囊的。里边包括宿营装备,手雷弹药若干,干粮清水药物若干。至于酒囊,则是十人小队配备一囊烈酒,不是为了饮用,而是在关键时候能够用来点火,消毒,防寒,提神等诸般用处。
其实此次大背囊中的单兵物资还精简了一些,比如用来换洗的衣物鞋袜,以及单兵帐篷等物资是没有携带的。这种天气,还没到需要帐篷的地步。但是若在北方的冬天行事,那些用桐油布制作的单兵帐篷可是救命的必须物品。
李徽动手在山崖下的凹陷处铺了一层落叶,将两只睡袋铺在上面,这才搀扶着谢琰躺在上面。又弄来干粮清水让谢琰吃。
谢琰拿着干粮咬了一口,突然怔怔的落下泪来。
李徽忙道:“瑗度,怎么了?身上病痛难过么?”
谢琰摇头,擦掉眼泪对李徽道:“弘度兄,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此次为了救我,害的你们落得这样的情形。我实在是心中难安。此番,若是害的弘度兄有个三长两短,我岂非万死莫赎了。”
李徽恍然,原来谢琰是因为这个内疚。
“瑗度,不必说这样的话。你我兄弟一般,我救你是分内之事。瑗度一向为人谦和,如沐春风,颇有四叔之风。我怎能容四叔之子为贼人所擒而不管不顾?无论是私人交情还是四叔曾经的交代,我都是要出手相救的。只是我考虑不周全,事情有些棘手罢了。”
谢琰心中感激。他明白,自己和李徽的交情还不足以到让他涉险救人的地步。李徽这么做,更多的是因为和谢家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因为故去的阿爷,因为堂兄谢玄和堂姐谢道韫。
“哎,瑗度无能,着实惭愧。”谢琰叹息道。
李徽笑道:“莫要这么说,瑗度率军回援,勇气可嘉。若无你回援会稽,多支撑了几日,会稽早就破了。而且,若不是你写的那封信,我还不知会稽情形,岂非要遗终生之憾?说起来,倒是我来的迟了。我若早知会稽危急,便早该率军前来才是。差一点酿成了大错。好在城破之时,有萼仙姑出手相助,你阿姐才得以保全。城中百姓却是糟了大难了。”
谢琰道:“我就知道你能来。对了,家中怎样了?阿姐他们都好么?我妻儿他们都保全了么?你见到弘儿了是么?”
李徽点头道:“道蕴母子都很好。不过……”
李徽沉吟起来。谢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告知我便是,我能撑得住。”
李徽轻叹一声道:“瑗度,你三个孩儿都很好。只可惜,你的夫人……在贼众破府之后,自杀身亡了。”
谢琰啊了一声,呆呆半晌,落下泪来。
“我就知道她会如此,哎,她跟了我多年,没过上轻松日子,跟随我颠沛流离,东奔西走。最后却落得如此。我对不起她啊。痛煞我也。”谢琰说罢,椎心而哭。
李徽忙沉声道:“我不忍瞒着你,所以告知你实情。你切勿伤心过度,要节哀顺变才是。眼下你三个孩儿期盼你回去,你夫人之仇也要你亲自来报,倘你不知自重,你孩儿谁来照应,你夫人之仇靠谁来报?”
谢琰听了,点头擦泪道:“弘度兄说的是,我不能倒下,我必须活着回去,我要亲自安葬夫人,为她报仇才是。”
李徽点头道:“这才是。你且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能逃脱。我去拿些干粮给萼仙姑吃,和她商量一下如何脱离此处。”
谢琰点头答应,含泪咬下干粮大嚼起来。
李徽取了一包干粮和一壶清水离开山崖下方,沿着侧首的岩石来到崖顶上。这里视野开阔,可看到北侧的山谷和山坡上的动静。这也是李徽选择在这里停留歇息的原因。
在崖顶安排一个人警戒,几乎可以将北侧的动静全部捕捉。教众大张旗鼓的搜索的动静,自然是完全逃不过的。
萼绿华临风而立,站在山崖一侧。衣袂飘飘,长发在脑后飞舞着。
李徽缓步上前,沉声道:“仙姑可看到动静?”
萼绿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徽,沉声道:“北侧山峰北坡有鸟雀飞起,应该是他们正在那里搜索。距此尚远,不必担心。”
李徽点头道:“吃些东西吧。实在抱歉,我考虑不周,累的情形如此。”
萼绿华笑了笑道:“你准备的很周全了,谁也不知道那孙泰居然没有用处,那也是没办法。对了,莫叫我仙姑,叫我道长或者直呼其名便是。听着颇为别扭。”
李徽点头,将干粮清水放在石头上,笑道:“萼姑娘,请!”
萼绿华愣了愣,笑道:“萼姑娘?起码有二十年没人这么称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