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桓玄下令兵马开拔南下,前往江陵。
殷仲堪亲自前来相送,又说了不少场面客套话,直到看着桓玄的兵马离去,殷仲堪顾左右而笑道:“这便走了?如此简单?我还以为他会反悔呢。”
殷遹笑道:“他再不要脸,也不能赖着不走。兄长,眼下该对杨佺期动手了。我请命,率骑兵五干前往追击。”
殷仲堪点头道:“好。你且率骑兵追击,我和旷之率步兵随后便到。那杨佺期此刻急着回援,无心恋战,你可进而击之,给他些教训。”
当下荆州军点兵出城,调集船只。殷遹率五干骑兵渡沔水率先追赶,殷仲堪率三万步卒随后跟进。
两天后,殷遹率骑兵追至筑阳。斥候禀报,敌军兵马昨日抵达此处,距离已经不远。殷遹下令急追,骑兵沿着官道一路追至城西武当山下,但见山路上只散落盔甲兵器无数,殷遹闻之大笑。
“哈哈哈,杨佺期的兵马已经丢盔弃甲了。他们已经毫无斗志了。”
不久后,前方斥候传来消息。在前方山谷之中,发现敌军营地。杨佺期的兵马显然已经精疲力竭,正在十余里外的山谷歇息。
虽然日光西沉,但是殷遹还是决定发动进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骑兵沿着山道疾驰数里,抵达山坳上方。殷遹策马立于高处眺望前方,果见夕阳之下,弯弯曲曲的山道通向前方数里外的山谷,山谷里帐篷林立,炊烟缭绕,正是杨佺期的大营。
殷遹纵声大笑,沉声下令:“所有人,准备进攻。给我踏平他们的营寨,杀他们个血流成河。”
有人提醒道:“将军还是加以小心,此去山道两侧林木茂密,若有伏兵,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应该先命人去两侧山林搜索一番。况且,这山道狭窄,不利于我骑兵冲锋。若是能等明日敌军出了这片山地,可驰骋进攻,畅通无碍。”
殷遹摆手道:“没见到他们已经丢盔弃甲了么?还担心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正是在这山谷之中,方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安全的,也才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将闻言,只得听命。
五干骑兵从山坳口沿着山道冲了下来,直扑对方山谷营地。居高临下的冲锋甚为迅速,山道虽然狭窄,但这是一条官道,倒也平整。两侧林木茂密,正好隐藏了踪迹。前方骑兵冲出数里之地,山谷中的敌军丝毫也没有察觉。
殷遹策马冲下山坳,加入冲锋的骑兵之中。就在他冲出数里之地的时候,猛听得前方炸了锅一般的喊叫起来,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大量的兵马减速停滞在山道上,前进不得。
“什么事?”殷遹大声喝问。
“禀报将军,前方山道堵塞,大量树木石头封堵了道路,难以通行。恰在弯道之处,前军骑兵不慎撞击,死伤百余骑。”消息很快禀报了上来。
殷遹大惊,正欲说话,但听得左右林木之中喊杀之声震天,锣鼓震天响起。无数的敌军从山道两侧冲出,手持长枪长戟乱戳乱刺。
“不好,中了埋伏了。快撤。”殷遹大声喝道。
可是,说的容易,这种山道如何说撤就撤?官道上的骑兵拥堵,乱做一团。无法冲锋的骑兵和步兵相比,那也不过是比人高一头罢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全是长柄武器,对着马匹一顿招呼,战马倒毙,骑兵也无幸。
殷遹第一时间拨转马头往回跑,身边亲卫骑兵护卫他逃走。好消息是,殷遹在队伍后方,拥堵的不算严重。后队变前队之后,官道拥堵的并不严重。更幸运的是,后方道路没有被木石拦阻,畅通无阻。亲卫骑兵护卫着殷遹亡命杀出,冲上山隘之时,殷遹身边只剩下不到百人。
慌乱之际,殷遹回头看向下方山道上。那里,大量的骑兵已经阵亡,只有少量的兵马还在抵抗,但显然也是徒劳的。因为在暮色之中,周围山野全是敌军,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远处山坡上,殷遹看到一杆大旗猎猎,旗下一人策马而立,目光似乎穿透了暮色,远远的看着自己。那正是杨佺期。
殷遹大败而归,逃出山地之后连夜回撤,和后方赶来的大军会合。见到殷仲堪之后,殷遹满脸沮丧的跪地请罪,痛哭流涕。
殷仲堪得知五干骑兵几乎全军覆灭的消息后,差点晕过去。
经过紧急商议之后,殷仲堪意识到不能再追击了。对方显然布下了疑兵之计,故意丢弃盔甲物资吸引骑兵追赶,沿途设伏。再往西去,山林更多,可以设伏的地方更多。一战便损失五干骑兵,有多少兵马可以损失?荆州军这数月以来已经损失够惨的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让杨佺期自己退走为好。
当下殷仲堪立刻下令撤兵回襄阳。次日一早,大军掉头撤退。午后时分,兵马急行至山都县境内时,一个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传来,令殷仲堪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襄阳被攻克了!守城的长子殷简之被杀了!
这便是杨佺期的冒险之策。他不甘心如此退兵,他知道殷仲堪和桓玄各怀鬼胎,自己一旦退兵,他们之间便可能生出分歧来。所以,他一面传令巴西郡部分兵马驰援汉中,一面分兵万余回军救援汉中郡。
剩下的三万兵马,杨佺期佯装主力撤退,却令堂弟杨尚宝率三干骑兵于半夜时分半路折返向南,半夜时分绕行至襄阳西南。
杨佺期料定他们要乘机追击自己,所以索性将计就计,以诡计诱敌追赶,将敌人吸引的越远越好。
杨佺期的想法是,如果对方追击,襄阳必然空虚,则可乘机取之。但是杨佺期没想到的是,对方像是配合自己一般,桓玄的大军南下,殷仲堪的大军倾巢出动,硬生生给了自己计划成功的机会。
昨日黄昏,当殷遹的骑兵遭受伏击的时候,杨尚宝率领三干骑兵趁着秋水清浅之时,泅渡沔水,发动了对襄阳的奇袭。
襄阳城中并非没有留守兵马,但是人数太少,只有两干兵马。且留守之人乃是殷仲堪的长子殷简之。殷简之是个读书人,对打打杀杀领军作战不感兴趣,甚少过问这些事。和次子殷旷之比起来,殷简之显得愚钝木讷,根本不是领军作战的料。
但殷仲堪希望他能了解这些事情,于是将他带在军中。此番追击,留殷简之守襄阳,也是希望锻炼锻炼他。
殷仲堪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胆大包天,根本没有撤退的想法,而是选择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杨佺期知道自己会追赶他,便借着此事行事,派兵马偷袭。
殷简之那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得知敌军攻城之时,殷简之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手下人提醒他上城御敌,他却躲进了襄阳府衙后堂密室之中。城中守军本就人数少,又非精锐之兵,偌大城池也根本守不过来。二更天城池便告破。黎明时分,内城告破,殷简之在密室被活捉。
杨尚宝的手下也是糊涂,见殷简之呆头呆脑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殷简之一刀,将他杀死。
殷仲堪得知殷简之被杀的消息心如刀绞,又悔之莫及。坏消息接踵而至,后方敌军竟然掉头追来,显然他们也得到了襄阳已经被破的消息。
殷仲堪六神无主,殷旷之倒还冷静些,分析情形之后建议即刻往南撤离,不能回襄阳夺城。因为对方主力已经掉头,襄阳也被攻占,若回襄阳,必被堵在襄阳城下。当此之时,莫如南下前往竟陵驻扎,同时请求桓玄相助。
殷仲堪同意了殷旷之的建议,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十天后,桓玄抵达竟陵,见到殷仲堪的那一刻,桓玄心里乐开了花。殷仲堪像是老了十岁一般,面色晦暗,神情委顿。
“仲堪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又叫我来竟陵见面?我大军都要离开了,我也打算回江州了。”桓玄明知故问道。
殷仲堪叹息道:“桓少兄,之前是我的错,我向你致歉。但眼下你可不能走了。襄阳已入杨佺期之手,我兵马损失严重,你若走了,荆州危也。”
桓玄笑道:“可是,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桓玄难道可以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殷仲堪唉声道:“这种时候,少兄还计较么?要不,老夫给你磕头赔罪吧。”
桓玄大笑道:“那倒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