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这才刚过了五月份,应天府的天儿已经热的像个蒸炉。
御花园的花草没有一点精神的耷拉着,顶大的日头晒下来,晃得人一阵儿阵儿的眼晕,就连宫墙上的红漆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
“奴婢启奏皇爷,皇后娘娘请皇爷去坤宁宫,您快去看看吧,皇长孙...皇长孙...恐怕,恐怕”
哆嗦了半天,一咬牙,“太医说,恐怕,命在...命在不测...。
传信儿的太监着急忙慌跑过来,顾不上一脑门的汗,说完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正在批阅奏疏的朱元璋眉毛一拧。
“咱大孙咋了?”
话还没说完,淡黄色一闪,在一旁伺候的太子朱标攸的一声冲了出去。
刚从奉天殿出来的的朱元璋扭头看向传信的太监。
他说话语速略微有些快,声线有些粗犷且低沉,身上的压迫感似乎要透过声音溢出来。
“咋回事儿这是,太医不是说见好了吗,昨儿个眼瞅着就能吃能喝了都,这...这咋就嗯...嗯?”
一边问一边往坤宁宫方向走,他本就是好似烈火一般的性子,今儿个事态紧急,走的比平常尤快几分。
步子迈得很大,行伍的出身让他习惯穿硬底儿的靴子,踩在石头块儿上发出“磕沓磕沓”的声音。
单手提着袍子,带着一股子风,走的飞快。
回话的是马皇后身边的一个太监,是宫里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对洪武皇帝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
他知道,随着老皇爷岁数渐长,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宫里宫外数不清的人无缘无故掉了脑袋。
就在前年。奸党胡惟庸谋逆,他趁着不当值的空当,还专门跑出宫去看了一眼。
数万人一日之间被砍了脑袋,胡惟庸本人更是被五马分尸。
人犯的血染红了整个秦淮河。
想着那些人死时的惨状,吓得他连着好几天夜里都没睡个囫囵觉。
可再害怕,皇帝的问话也得回,他哆嗦着说道:
“回皇爷,今儿个晌午大爷高烧不退,进了几口清粥也都给吐了出来,娘娘着太医开了几副方子,给大爷灌了,也都被大爷吐了出来,太医们束手无策...”
话还没说完,朱元璋那边就骂上了。
“遭了娘瘟的庸医,没一个吃好草料的东西,咱大孙才八岁呀,一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他们有啥用,要是...哼哼,咱要他们全家....”
......
“妹子,咱大孙咋样了,昨儿个不是还....”
听见朱元璋的声音,一脸泪痕的马皇后尽管十分悲伤,也不禁眉毛都立了起来:
“整天忙的找不见人影儿,拉磨的驴还有个吃草的功夫,你比驴还忙?孙子的死活都不管了”?
老两口正儿八经的结发夫妻,一起经历了不知多少的明枪暗刀,不管宫里宫外,能这么数落朱元璋的也就这么一个人。
马皇后抿了抿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朱元璋已经到了床边儿。
朱标在身后也是红了眼眶,伸头垫脚的直往床上瞅。
朱元璋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朱雄英的额头。
看着床上躺着的命若悬丝,已经陷入昏迷的朱雄英,声音不由的小了起来。
轻声的呼唤道:
“大孙,大孙,咱来看你来啦,你可别吓唬爷爷,啊!”
顿了顿,鼻子哼着点哭腔儿:
“来,睁开眼看看爷爷,你可得快点好起来,要不你让咱可咋办呐。”
“你看...你看爷爷头发都已经白了这么多,可不敢吓唬爷爷,啊...”
“等你好了呀,爷爷带你买零嘴儿吃,鸭血汤,锅贴饼子,糖葫芦。”
“尤其那糖葫芦哇,搁树上刚择下来的山楂让糖皮子裹着,咬上一口呀,脆生生,甜滋滋,带着点儿酸,好吃着哩....”
朱元璋给地主放牛的出身。
记得小时候看见地主刘德家的小儿子拿着一根糖葫芦,咔哧咔哧的吃的香甜。
他暗地里馋的吞了半斤的口水。
等到后来天下大定了,放牛娃也成了坐拥天下的朱皇帝,可是再看见路边卖的糖葫芦。
几十岁的人了,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人嘛,小时候想得而不可得,等长大了,轻而易举的,便可以满足当年的愿望,却又没有了当初的念想。
一旁的马皇后也从来没有见过朱元璋那么伤心过,也不忍再过苛责,不由的转过头去。
朱元璋低声细语的说着,可眼看着朱雄英胸口起伏越来越弱,呼出的气息也近乎没有,不禁悲从心来:嚎啕道:
“啊哈哈呀,咱的大孙呐,你咋那狠的心呐,这可让咱咋活哇!...”
他嚎了一阵,又虎目圆睁的骂个不停:
“贼老天,奸贼啊,恶贼,有啥能耐都冲着咱使,冲着咱来,干啥要作贱咱的大孙,咱苦命的大孙呦”...
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