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畏差点吐了,这屎诗却让他“品品”,也太恶心了。他本来已经准备了几句恭维的话,诸如: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对仗工整,句式整齐,读起来朗朗上口,具有音韵美;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可听完赵子凡声情并茂的朗诵,他发现根本用不上,一时间只能哑口无言。
“你也像他们一样,认为我这是一首烂诗?”
赵子凡眼里居然含着泪花了。倚着内屋门框的徐安宁想要跑过来安慰,但她知道这时候愈安慰赵子凡会愈伤心。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了。
“老大,让我来吧!”
这次吴畏话一说完,吴所畏就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这场面他实在是把控不了了。
“烂诗?谁说这是烂诗?”吴畏右手握拳重重地捶打左掌心,情绪十分激愤,“这是一首千古难觅的好诗啊!它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完美集合之作!古来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诗歌都不少,但能把两者集合如此完美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大胆的想象是其浪漫的外衣,反应揭示批判社会问题是其现实的内涵。
“在我们的身边有多少人蝇营狗苟,有多少人厚颜无耻,有多少人卑谄足恭,有多少人掇臀捧屁,有多少人曲意逢迎,有多少人摇尾乞怜,有多少人溜须拍马,有多少人伏低做小……他们不择手段无所不为,然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名利财色。之后就把这些高高举起,向世人炫耀。那种得意,那种嚣张,那种踌躇满志,仿佛他就是天下的王。却不知在众人的眼里他那高举炫耀以之为荣的东西是多么肮脏,就像小孩手里抓举的屎一样。
“看看我们身边那些拿着屎一样的东西,高高举过头顶,感觉自己像王一样的人还少吗?那些昂起头来得意洋洋却不知道一个个满脸屎尿的肮脏者还少吗?
“你用最通俗易懂的文字来表达最深刻的思想,反应揭露最尖锐的现实问题,这样的诗如果有,请再给我来一首!”
吴所畏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吴畏的表演,恍惚间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了。如果是演戏,这也应该是满分了。他还不知道吴畏有这样的一面呢。吴所畏又忽然想到了吴畏给自己原来的那间小房子取名“六一斋”:一床一桌一盏灯,一悲一喜一汉子。当初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不符合他废柴色胚的人设,现在看来这个家伙还是有一点诗人的东西的。
吴所畏对吴畏有了新的认识:他哪里是个废柴色胚,他分明是个大诗人。
吴所畏也对赵子凡这诗有了新的认识:它哪里是屎诗,它分明就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史诗。
赵子凡静立在吴所畏的面前,眼睛已经变成了泪泉,两条泪河已经湿透了胸前的衣衫。她的诗是第一次被人读懂。她甚至觉得吴所畏比她更懂她的诗。他把她的诗升华了,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诗,重新认识了自己!
徐安宁已不由自主地走到赵子凡的身边,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她的秀眉紧蹙,陷入了深思。赵子凡的这首诗,她很早就读过,当时她只觉得可笑。她甚至无数次劝说赵子凡别写诗了,她真心觉得赵子凡不是那块料。可现在她不这样觉得了,她开始否定自己的欣赏水平了。暗暗告诉自己,要多读读诗了。
“谢谢你!你就是我的伯乐,就是我的知音,就是我的良师益友!”
赵子凡真诚地伸出了手。吴畏两只手抓上去,甚至还来回搓了一下。
“我还有一首诗,你帮我品品。”
赵子凡抽回手,左手的指背轻轻托着圆圆的下巴,沉思了一会,说:
雪天
我们一起去尿尿
你,尿了一条线
我,尿了一个坑
“噗!”
吴所畏实在没忍住,笑喷了,幸好他现在没有掌控身体,赵子凡看不到。
赵子凡读完昂着头痴迷地看着吴所畏,他想再听听他的高见。
徐安宁也是昂头凝视。这首诗,她也看过。她不仅觉得低俗,甚至觉得恶俗。只不过因为是好朋友的诗,她才说自己没有看过男人尿尿,看不懂这诗。
“好诗呀!你真是个才女,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个简单叙事,却洞悉了一个社会现象。在这里,我们看到因为性别不不一样,做了一件相同的事情,得到结果就不一样。我们只要把性别换一下,换成我们的年龄、长相、天赋、境界、甚至是朋友、师父、父母、家庭背景,这些不一样会导致我们干同样一件事情,出来的结果却是不一样的,而这些东西很多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我们付出了同样的努力,却因为这些外在因素导致结果完全不同,想想这是多么的无奈啊!”
“哇——”
赵子凡听完,大哭起来。她太感动了。
人生茫茫,浮世沉沉,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何其有幸!
徐安宁的呼吸也急促粗重起来。吴所畏对这两首诗的解读,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粗鄙。
“好了,才女,别哭了,你的眼睛应该用来发现,你的声音应该用来吟诵!”
吴畏拍着赵子凡的肩膀,很是心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