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眼下白娉婷锒铛入狱,白家大势已去,人走茶凉之时,看客终是看客,一切冷心冷情。
吴清之亦不例外。
可他多少又带着些怜悯,好歹指了条出路与白老爷去。
只是,人命无价,吴清之尊口一开,谈一笔人命的买卖,数目定是要往天价里要。
朝夕相处之下,迟榕已然读懂了吴清之的性子,他非圣贤,亦正亦邪,左左右右,无利而不往。
唯有对她,是捧着一颗真心的。
那日,宋晓瑗告讯罢,送客之后,迟榕便可断定,近来善堂物资不愁,定是这白老爷之所为。
这个世道,鲜少会有几个慈悲心肠的有钱人,能为善堂日供白米与鲜肉、被褥与药物。
白老爷是俗人,此番亡羊补牢,不过是为了替白娉婷谋得一线生机罢了。
是日,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岳安城太平了些,便要小办一个庙会,好把错过的热闹与喜庆补回来。
迟榕好事,这样凑热闹的好机会,定然少不了她。
只是今时今日,甚为不巧,商行例行公事,要进行季度资产清点,务须加一加班。
迟榕身兼两则要职,如今更有一层吴氏少夫人的名头摆在明面之上,若要逃走罢工,便是一种相当不齿的行为。
“迟榕,你以前逃学的招数呢?”
那厢,吴清之却是笑问,但见他凤眼弯弯,仿佛视加班为一种乐趣。
迟榕不由得在心中腹诽,然,甫一开口,话头竟变了模样。
“不要瞎说噢!我以前逃学是因为不喜欢学校的先生,又不是不喜欢读书。”
语毕,吴清之闻声,当即来了兴致。
他盎然的笑了一笑,随后调转方向,只望着迟榕挑眉:“哦?那如今不罢工,难道是因为喜欢老板吗?”
吴清之眸光热切,他之于迟榕,可谓是见缝插针,言语行为,皆可示爱。
迟榕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中却砰砰直跳,于是耳尖一红,当即遮掩着嚷道:“我是为了工资!每个月好几十块钱呢!”
迟榕一面说着,一面垂下小手,偷偷抚了一抚荷包。
迟榕嘴硬心软,正是暗喜。
此番,实乃因为时至今日,她已经攒了三百多块钱。
迟榕此人,前面十来年被养坏了,是一个非常不自律的人。
假设,如有十块在身上,迟榕便可花出十二,余下两块,是她打麻将赢来的蝇头小钱。
迟榕花不了大钱,攒不住小钱,如今能够攒出三百块,已然属于奇迹。
然,她之初心,却是为了买一块手表赠与吴清之。
迟榕至今不会忘,商行的男同事们谈论手表时的模样,她觉得吴清之应当配得上更好的礼物。
手头没钱之前,迟榕总为吴清之徒手画手表,权当画饼充饥。
于是数月以来,迟榕动心忍性,克服诱惑,终于得偿所愿。
正巧今日庙会,街道上的店铺总会一道延后打烊。
迟榕遂想着,加班罢,定要去洋人的钟表铺里买手表。
到时候,只要随便找个买吃食的借口将吴清之支开,只待手表买回,定要看他大惊大喜。
思及此,迟榕的小脸已然笑开了花。
吴清之默默,看着迟榕傻乎乎的笑。
然,看不过几分,终是喜欢得紧,于是大手一捞,直将人按在怀里,重重的的亲上一口。
他是故意下的重口,故而此一吻又深又响。
那声音实在是响,啵的一声,迟榕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个浅红的印子。
迟榕脾气倔,又是个不肯退让的,当即翻身暴起,直要啃罢吴清之一口,算作报复。
谁料,此举却是正中了吴清之的下怀。
吴清之算准了时机,为的就是这等唇齿相依的亲密。
那厢,迟榕已然勾住了吴清之的脖子,小嘴亦然贴了上去。
却不想,蒋兴光正在此时推门而入。
“我这边查完账了,吴清,你二人……呢?”
他之二人,春色旖旎,情势大好。
蒋兴光一瞬不瞬的怔愣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迟榕顿时尖叫起来:“我我我我、我要罢工!我现在就要下班!”
吴清之于是沉着脸色看向蒋兴光。
“兴光,你的能力非常出众!”
吴清之眉眼弯弯,却笑不进眼底,“能力出众,故而责任更要加重。”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来迟榕面前的一垒公文,径直叠放在自己的那一垒的上方。
“这些,不如一道拿去查了罢。”
蒋兴光如鲠在喉,辨也不是,求亦不得。
调情被撞破,迟榕羞得过分,旋即嚯的一下冲出了办公室。
吴清之急于追妻,遂淡淡的拍了拍蒋兴光的肩膀,道:“迟榕罢工,我得去给她做一做思想工作,这些你且辛苦一番。”
胡搅蛮缠!
蒋兴光欲哭无泪,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吴清之罢工,的确是一桩非常难得的稀奇事。
其实迟榕并没有真的打算罢工,她原是生怯,要避一避羞,只待蒋兴光离去罢,仍是要返回加班的。
迟榕可怜兮兮的蹲在楼梯口口抠手手,谁料,身后脚步声近,甫一回望,竟是吴清之走来。
却见他臂上搭着外披,面上气定神闲,好不自在。
“新同事,你大胆!竟然工然罢工,难道是要置老板的威严于不顾吗!”
迟榕赖道:“我好像也不算新同事了,我已经是老油条了,再也不怕老板对我耍官威了。”
吴清之柔声一笑:“如此,那便只有好生调教一番了。”
此话有一种预警的效果,迟榕闻言,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我劝你不要乱来!这可是职场!人多着呢!你别动不动就想着那个那个!”
然,落在她眉心的,却是轻飘飘的一记弹指。
吴清之点了点迟榕,复又将她扶站起来,口中道的是温言软语。
“迟榕,我知道你想出去玩,那我便带你去玩。”
“那这岂不是老板带头罢工……”
吴清之笑道:“我为你罢工,又有何不可?”
“迟榕,为你,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