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喉,微醺已起。
刘然和张俊,此刻倒是极为投缘,二者皆为十六招刺弓箭手,又同为幼年丧父,在这冰天雪地里,借着酒意相谈甚欢。
史书上记载,张俊少孤事母孝,谨祖母田氏夫人器之谓其母日“是儿必兴吾门”。既壮负气节,善骑射,里豪不能拙。这名日后被视为奸臣的将领,在年少时期对母亲极为孝顺,并且为人也颇讲义气,并且不畏强权,只是多年军旅,让他此刻也变得圆滑了起来,面对强权也能够装作视而不见。然而这些时日,见刘然的所作作为,令他不禁想起昔日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武艺高强,乡豪蛮横,他也会挺身而出打抱不平。而后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圆滑的模样,张俊看着微醺的刘然,不由想起自己的往事。十六岁的他,因家里贫困无以为继,为了让幼弟还有母亲,能够不再被穷困而扰,自己便招刺三阳弓的弓箭手。
只是到了军中,并非仅仅依靠一身武艺就足够的。他以十六岁的年纪,随军从庐州兵讨南蛮,跨越了大半个宋国,从西北到了炎热的南方,为了能够晋升,一直勇猛无比,所战皆为先登,但换来的是什么呢,功劳被夺取,仅仅只是这样便也罢了。
那时的他,敢于为同袍挺身而出,被整顿的颇为凄惨,在酷热的南方,他在六月天被困在烈日之下,熬了足足两天,被他仗言出身的同袍则在做什么呢,跪在都头面前,祈求饶他自己一次。最后所有罪名都自己担任,非但没有因功晋升,反而差点死于酷暑,若非他身子骨强悍,熬了过来,今日何来的张都头,想到这里,张俊摇了摇头。
似乎此后的他,就不再仗义挺身,不过他并不后悔,若不这般,那就无今日的他了。只要他获得了权柄,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昔日龌龊的都头,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也只要一句话,那名同袍被剥夺的抚恤金,就能回来,而不是以逃亡的身份死去。
虽是如此,张俊眼里反而愈发欣赏刘然,此刻他只觉得看着刘然,好似在看着昔日的自己一般,那个敢于挺身而出的自己。不过他知道,仅仅是现在的刘然,他最终也会变成和自己一样,臣服强权之下。
张俊拿着手中酒碗,大笑一声,“勉之,干了。”
喝的有些微醺的刘然,也大笑道:“伯英兄,干了。”
说罢,二人将满满的一碗酒,全部一饮而尽。
见到彼此都干了,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随后张俊起身又为刘然倒了满满一碗酒,也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他对着刘然,又好似对着昔日的自己,道了一句干了,又将这满满的酒碗,一口喝了。
看着张俊这般,刘然也不怯场,双手捧着酒碗,也全部喝了。
因二人喝的太快,这黄酒之中杂醇颇多,后劲反而十足。此刻的两人,各自都酒意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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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一把搂住刘然的肩膀,笑道:“勉之,你我二人结拜可好!”
闻言,略有醉意的刘然,脑子一清,他看着酒意上头的张俊,有些疑惑道:“结拜?”
“结拜,”张俊露出与平日沉稳不同的一面,哈哈大笑道:“刘勉之,你我二人就在这小屋之中,结为兄弟如何!”
看着张俊在大笑,刘然不禁问了一句,“伯英兄,不怕日后被我所牵连?”
张俊搂着刘然来走到门前,而后将其一把拉开,屋外鹅毛大雪随着大风肆虐,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松开刘然,指着大雪,“勉之,你知道么,我张俊不甘心啊,不甘心浑浑噩噩一辈子,我也知道你也不甘心,我想往上爬,一直爬,爬到我爬不动为止。”
张俊回首望着比自己矮小的刘然,再度一把搂住对方,真诚道:“勉之,所以我们结拜吧。”
说罢,便哈哈大笑,笑的极为豪迈。
听着张俊的笑声,刘然望着身材高大的张俊,微微一叹,不知该拒绝还是同意,若是同意之后,他日二人道路不同,定有一番厮杀,那样的结拜,究竟有何意义呢?徒留史书笑名?宁要桃园三结义,莫要瓦岗一炷香?想到这里,刘然就要拒绝,然而当他看着张俊豪迈笑声之下,露出了孤寂的眼神,不知为何竟难以开口拒绝。
的确,张俊未来会成为所谓的中兴四将,掌握着难以相信的权柄,但从最底层,最卑贱弓箭手,一路走到那个位置,他又是何种心情呢?孤寂么,想必肯定是孤寂,沿途上充斥的是芳香么?绝不会是芳香,而是一条充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路,道路上铺满的不是鲜花,而是累累白骨,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或许还有一个是自己?
“勉之,”张俊见迟疑的刘然,豪迈一笑道:“唯有你跟得上我,也唯有我跟得上你。”
听着张俊意气风发,且富有自信的话,刘然也笑了笑,的确,历史上这个男人,走到了为人臣的极限了。
刘然以真诚的双眼,看向张俊道:“伯英兄的盛情,我又何以拒绝。”
“哈哈!”张俊笑的很是畅快,他的确有借用刘然的势之心,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