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杜鹃像被烈火灼过一般,染上刺目的红。
种满杜鹃的小院内,倒地的女子双目圆睁,漫涌出的鲜血浸入她身下的黑泥,仿佛正一点一点地抽干她的生命力。
宫尚角终是来迟了一步。
他冰山一般的面孔,在看到那袭染血的白裙后,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痕。
“救她。”
宫尚角看着上官浅被死亡的灰败占据的瞳孔,声音几不可察地带上了几分颤抖。
宫远徵快步上前,蹲在了上官浅身边,双指抵上她的心脉。
他很快叹了口气:“救不了,她已经死了。”
宫尚角愣了片刻,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
“想办法救她。”
“没办法了哥......”
“用出云重莲。”
“没办法,她已经死了,就算是出云重莲......”
“我说,想办法救她!”
宫尚角紧紧攥住宫远徵的衣领,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还是将宫远徵放开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一点一点拭去上官浅脸上的污泥。
从前鲜少对她展现过的温柔,如今毫无保留地全都给她,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怀了身孕。”宫远徵的声音幽幽响起。
宫尚角在听到最后四个字时,身形微微一僵,却没有接话,只是用自己宽阔的手掌,轻轻地阖上了上官浅的双眼。
***
这日过后,宫尚角变了,又好像没变。
江湖传言他变得更加嗜血狠厉,但似乎他向来就是如此。
他将上官浅埋在杜鹃花树下,不立碑,只以杜鹃花为她的墓志铭。
他问过她,杜鹃花的花语。
“是——我永远属于你。”
他让她只留下白色的杜鹃花,她确实照做了,后来种的,也都是白色。
没错,她总能洞察自己的心思,他当惯了上位者,喜欢这种掌控之感。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根本掌控不了她,反倒是她的一举一动,却似乎总能牵制他的心绪。
白色杜鹃花的花意是什么呢?
是被爱的欣喜。
宫尚角觉得讽刺。
她是个无锋细作,接近自己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覆灭宫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他入瓮,但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总让他欲罢不能。
他多想失去理智彻底沉沦,将她圈禁,只做自己的金丝雀,再不为无锋效力,可他不能。
他是宫尚角,是宫门的中流砥柱,是江湖闻之丧胆的杀神,他生来就是为了守护宫门,而不是为了沉湎于这人间的情爱。
于是他骗她,算计她,将她置于险境。
他安慰自己,她根本从未爱过自己,这是无锋细作应得的下场。
可是,他算漏了自己的心。
他爱她。
爱她,却无法诉诸于口,只敢在无人之处拥抱她,小心翼翼地用冷漠来掩盖自己的真心。
那日她要走,他分明不舍,却满口皆是宫门大义。
他等她求饶。
她不是最擅长求饶吗?若是她开口,他一定会原谅。
可她却说,她要离开,带着他的孩子一起离开。
他没有挽留,却在她进门的最后那一刻,企盼她可以回头。
她回头,他可以接纳她,不计前尘,不问过往。
可她没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直到她走后,宫尚角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豁达。
整个角宫都是她的痕迹,他想忘,却时刻被提醒,他爱她。
他派出去的人在一个月后带回了消息。
他亲自策马去寻她,见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从前总说他的体温太低,喜欢用手焐热他的手,可如今,她自己却像一块冰,怎么也焐不热。
宫尚角的双眸漫上恨意。
算上上官浅,无锋几乎要将他最在乎的人全都屠尽,他誓要报仇。
此后十几年,宫尚角蛰伏于宫门,却暗中在江湖中培植大批势力,待时机成熟后,攻陷了无锋总部。
他与点竹大战数日,最终同归于尽。
漫天飞雪中,宫尚角满身是伤,以刀撑地,亲眼看到点竹死后,才终于安心倒下。
玄色的衣袍下渗出大量的鲜血,宫尚角吐出几口血沫,却望着天空笑了起来。
十几年的时光,在他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岁月印记,却并未浑浊他清亮的双眼。
他一如当年,眸色漆黑,却满含深情。
“我来陪你了……”
“等很久了吧?”
***
宫尚角再次睁眼,是在执刃大殿。
身着大红裙裾的新娘们鱼贯而入,晃花了他的眼。
其中也有上官浅。
是他不曾见过的新娘装束,很美。
他以为是人生走马灯,却恍然惊觉,当年自己根本并未参加新娘遴选。
那,他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