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眄氏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看到小尛子,皱起眉头说道:“尛子,你这么晨昏颠倒的,晚上还能睡着觉吗?别忘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小尛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娘,近来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我要好好琢磨琢磨,不小心睡着了。”
“什么古怪事?我看你就很古怪!”眄氏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说道,“你看看你,不知道跟谁学的,也不知道捣了什么鬼,竟然变得光肌嫩肤、油头粉面的,哪里还像个乡里人?你祖祖辈辈都是乡里人,如今本事大了,先生夸了几句、请到家里吃了一回饭,莫非还要脱胎换骨不成?”
小尛子闻言,无法为自己剖白,只好嘿嘿地傻笑。红蕊附体之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然的话眄氏一准以为他中了邪,非得请神婆来作法驱邪不可。
“你那卦神的事,你明明白白告诉我,又是怎么回事?”
眄氏突然想起了上午的事情,直眉瞪眼地问道。
“娘,那都是小鱼哥他们胡编乱造惹出来的祸,我不过是替他们背锅而已。”小尛子支吾道,“他们原本打算逗弄我,结果把人家城里的卦师招来了,我当时也是一脸懵。”
眄氏认真打量打量他,而后白他一眼,没再继续追问。
乡村女人寻日苦巴苦熬地过日子,对一些闲事不是多么敏感,也没有多少闲工夫计较,小尛子也就葫芦提糊弄过去了。
吃罢晚饭,眄氏和小花在油灯下做活,小尛子则在里屋温习功课,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便躺下睡觉。
兴许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他仍然没有睡着。
便在此时,他感到身下的土炕和周围的房屋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来回晃动了几十下。
惊慌之中,他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慌慌张张地跳下土炕,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俯伏着身子往外爬。
一抬头,看到眄氏和小花也正赤着身子在地上爬。
一家三人仓皇地爬到屋外,一时之间都意识不到自己没穿衣服,神情紧张地看看自家房屋,又扭头四下观望。
时值深夜,月光昏暗,他们看不清远处的情形,只是朦胧看到一些像他们一样光着身子的人,听到了一些房倒屋塌的声音。
地动持续了盏茶工夫,停止了半个时辰以后,他们这才战战兢兢地进屋穿上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出来待着。
晨光熹微之际,他们方才看清楚,无论是家里有院墙的还是没有院墙的,各家各户的人都在外头待着。那些有院墙的,院墙基本上都倒塌了。许多人家的房屋或是没了房顶或是倒了山墙,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
扭头看看自家的房屋,却基本上没有受损,墙面没有任何裂缝,屋顶也没有塌下来。
“感谢皇天,照顾我们孤儿寡母!”
眄氏见状,急忙跪在地上磕头,眼里噙着泪花。
小花见母亲如此,也有样学样地磕起头来。
“尛子,你怎么不磕?”小花一边磕头,一边扭头询问小尛子。
“我磕头干什么?”小尛子说道,“咱家的房屋没被地动晃倒,说明它盖得结实,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要感谢,也是感谢当初盖房子的人。”
眄氏磕完头,急忙进屋察看毁坏了什么东西,却发现任何东西都没有毁坏,不由又惊又喜,哽咽着对跟进来的小尛子和小花说道:“孩儿啊,这几间房屋是你爹活着的时候请人盖的,盖完不久你爹就去世了。兴许是你爹在九泉之下牵挂着咱们娘仨,求了鬼神保佑,这些房屋才能这么完好。我刚才跪在地上磕头,感谢的不仅是天爷,还有你们的爹!”
说话之际,泪如泉涌,拽起衣襟不停地擦拭。
小尛子对自己的爹没什么印象,听眄氏提到他,只好拼命地想象他生前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
他们家的悲喜,无疑是喜多悲少,而其他人家的悲喜则基本上都是悲而没有喜,盖因那些人家不但房屋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坏,而且屋里的家什也都遭受了些毁坏。
一些好事之人悲哀、叹息过后,不是忙于修缮自家房屋,而是在村里四处转悠,打算看看别人家的情况如何。一路走来,见谁家的情况都差不多,自己内心的悲哀也就减轻了些。
可是,当看到小尛子家的情况的时候,那些人登时不淡定了,站在不远处指手画脚地议论道:“哎,伙计,你看怪不怪,别人都是房倒屋塌的,这小尛子家的房屋怎么这么结实、连屋顶上的草都没掉一根?”
“可不是咋的,这地动是所有人家都在动,难道他家竟然纹丝未动?这分明古怪得很嘛!”
“那个小尛子,我早就看出他有古怪了。你们看看,他突然之间变得细皮嫩肉的,咱们村的姑娘们哪一个都没有他皮肤白,这是不是古怪?他一个跟咱们一样成天价吃饼子就咸菜的少年,肚子里又没有人家大户人家的那些油水,皮肤一下子变得油光瓦亮的,你们认为正常吗?”
“老哥,你还没说全呢。那小尛子从来颟顸得很,连账目都不会算,却突然之间能掐会算了,这是不是十分蹊跷?要我说,他作怪都作到天上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