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城,宣慰司衙门。
杨白泽穿着那身从六品鹭鸶官袍,在高台之后正襟危坐。
一根神经线束从头顶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垂落,链接入他颅后的脑机灵窍。
“所以说,犬山城宣慰司戍卫指挥使黄钺是因为涉嫌参与枪械走私案件,被锦衣卫就地正法了?”
在这个黄粱梦境之中,天地间只有一座覆雪的山峰,拔天接地,高耸入云。
杨白泽站在山巅之上,身旁是一株开得正盛的樱花树。
“回大人,不止如此。”
“哦,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说话之人背对着杨白泽,眺望着被云层遮挡的山下世界,身上朱红色的官服在风中不住飘摇。
虽然看不见面貌,但是那不时飘出身体轮廓之外,长度及腹的漆黑美髯,却显露出浓厚的复古味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异族?这一点你可没有写在上报的公文里啊。”
“人所皆知,心照不宣的事情,用不着再提。”
“既然知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新政即将到来,旧的规则就该被打破!”
杨白泽神色坚毅,“更何况让这些血脉混杂的人进入帝国的攘夷机构,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都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啊。”
男人对他的话语不置可否,只是幽幽说道:“在倭民区刚刚成立的时候,帝国为了更好的掌控这些蛮夷地区,不得已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倭民区的序列重企进入各级宣慰司衙门任职。”
杨白泽接过话茬,语气异常冷硬:“不止是问题,更是隐患!必须要剔除!”
“你刚刚上任就展现出如此强硬的手腕,就不担心物极必反,成为众矢之的,死在这片穷山恶水?”
男人语气渐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枪打出头鸟啊,少年郎!”
“如果学生也要瞻前顾后,人云亦云,那就不必来这里了。更何况倭区已经是帝国的疆土,我甘愿长埋于此,为帝国戍边镇远!”
清朗的声音响彻山巅,在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中不断回响。
到最后,竟如雷音滚动,震耳欲聋。
“不愧是裴行俭的学生,和伱的老师如出一辙的作风,也是一个不要命的虎官!”
男人朗声大笑:“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给你这个小虎官向山而行,平步青云的机会!”
“从今日起,你犬山城就是倭民区新政推行的第一试点!杨白泽你尽管放手施为,帝国朝廷的压力,本官自会帮你挡住!”
“多谢大人!”
杨白泽神色从容淡定,拱手行礼。
“不过,”
男人话锋一转,沉声问道:“虽然我和你老师是东林书院的同窗,彼此相交莫逆,情同手足。但我还是要问问你,朝廷的新政你准备怎么推行?”
“三点,夫子庙、锦衣卫、明官袍!”
“夫子庙何解?”
“输出帝国文化,以教化驯服筛选倭民。服从者为民,不从者为匪!为匪者,杀!”
“明官袍何解?”
“广开帝国仕途,以儒序门阀引荐钳制。高序者离境,低序者留乡!不从者,杀!”
这场山巅问答,两人语气皆是平静无比,但字里行间却透着凛然寒意。
黄粱梦境会跟随构建者的心情起伏,原本洁白的云海骤然变得漆黑如墨,眨眼间俨然一片暴雨滂沱之势!
“以夫子庙为起步,以明官袍为收尾,首尾相扣,还算不错。那位居中间的锦衣卫又是如何理解?”
杨白泽话音铿锵,斩钉截铁:“以锦衣卫为锋矢,彻底铲除倭民区四大公司,踏断这些倭民遗老遗少的脊梁,去其旧国之梦!”
“去其旧国之梦.好一个去其旧国之梦!”
男人放声大笑,“帝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是帝国之幸。等你他日重回帝国本土,进入内阁之中,必然也会让新东林党欢欣鼓舞!”
杨白泽淡然一笑,摇头道:“学生不愿成为新东林党人。”
“哦?不愿意依靠这颗参天大树?”
杨白泽抬起右手,缓缓拍去落在肩头的粉嫩樱花。
“这棵树,当柴烧正好!”
“那这花?”
“当学隆武先帝,洒落路旁,信马由缰!”
“好!”
男人笑声更显豪迈,破空穿云,良久方息。
“对了,那个帮你杀人的锦衣卫叫什么?”
杨白泽眨了眨眼,“回大人,按兵部规矩,一线锦衣卫不问本名,只用化名。”
“那化名叫什么?”
“阎府之君,阎君!”
联通倭民区犬山城和金泽城的快速驿道在大地上蜿蜒延伸,如同一条盘卧巨龙。
道路两侧的显距灯呼吸闪烁,一辆车身上印有荒世集团‘龙鳞’徽章的黑舆越野正在龙脊上急速奔行。
“小白,咱们明明没有从荒世秋鹤的脑子里挖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龚青鸿人就在金泽城?”
范无咎一脸担忧问道:“从这里到金泽城要一个半时辰,咱们要是扑空了,时间就更紧迫了!”
“荒世秋鹤虽然也不知道龚青鸿准确下落。但是他的记忆显示,他曾经许诺对方,在事成之后要赠予一批枪械军火给鸿鹄。那批枪械的数量不少,犬山城的存货远远不够。要想补足只能从其他地方运。”
谢必安耐着性子解释道:“距离咱们犬山城最近的港口城市就是金泽城。而且我得到消息,当初荒世集团从灵山卫偷运入倭民区的军火,就是在金泽城靠的岸。如果我是龚青鸿,肯定会选择直接去金泽城取货,以免夜长梦多!”
“你也不是龚青鸿啊,万一那孙子偏偏就不像你这么想呢?”
谢必安咬着牙,“蠢货的脑子千奇百怪,智者的思路一以贯之。”
“原来是这样。”
在副驾位置上撅着屁股的范无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可是.”
他举目环顾车内一眼,咧着牙花子说道:“那为什么就咱们四人直捣黄龙?那金泽城可不是咱们的地盘,要异地抓人好歹也让我带上一处的兄弟啊,人多力量大嘛。”
“你也知道是异地啊?”
谢必安终究还是没忍住,一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操着老家辽北的口音骂道。
“你丫的要是把一处的人全带上,信不信我们还没进金泽城范围,本地的锦衣卫和戍卫就全部闻着味跳出来了?”
范无咎一脸茫然,“跳出来挺好啊,兄弟户所互帮互助。难道他们还敢帮着鸿鹄阻拦我们?不可能吧。”
“你虎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多用脑少用鸟。现在咱们户所正是人见人嫌的时候,他们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来帮忙?”
范无咎眉毛一挑,脸上露出凛然煞气,“你的意思他们要抢功?”
“废话!一件帝国兵部都发文过问的案件,谁破了都是大功一件。更何况,暗处恐怕还有不少人并不希望破案!”
谢必安面若寒霜,“龚青鸿的命只能拿给我们犬山城锦衣卫雪耻,绝对不能落入别人的手中!”
“如果我们倾巢出动,那样目标太大。一旦他们得到消息,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到时候龚青鸿万一要是也听到风声提前撩了,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到时候老鬼的命,恐怕就真要丢在千户所了!”
范无咎眼中戾气翻涌,“他们敢!就金泽城那些废物玩意,谁要是敢站出来跟老子抢人,老子第一个先砍了他!”
“所以我们这次行动一定要快,不止要跟龚青鸿抢时间,还要跟千户所抢时间!”
同样坐在后座的李钧静静听着两人对话,心中不禁感叹。
怪不得范无咎曾夸赞谢必安是倭民区最顶尖的锦衣卫二处处长,虽然在龚青鸿手中栽了个跟斗,但是后续的应对堪称滴水不漏、雷厉风行。
有这样的下属,李钧这个暂代百户轻松无比。
“对了,钧哥。”
谢必安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李钧,“您和小黑突袭白帝混堂抓捕荒世秋鹤的时候,让我带人抄了他的老巢,果然收获颇丰。”
“都抄到了些什么?”
自鬼王达被召往千户所以来,谢必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宝钞现金五千万,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固定了链接权限的黄粱主机。下面的弟兄分析报告,应该是专门用来贿赂帝国官员的,涉及不少其他大城的锦衣卫和宣慰司官员。”
“多少钱?!”
刚刚把屁股放回座位上的范无咎再次蹿了起来,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么,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口中喃喃自语。
“这么多现金啊.可惜了,这些都是赃款,都他妈的要上报。到了千户所,一根毛都剩不下了。”
听着范无咎的自语,李钧和谢必安却诡异对视一笑。
“犬山分部,没有留下活口吧?”
“都杀干净了。”
“现场呢?”
“伪装成了鸿鹄的惯用手段,面上没留下破绽。但如果是行家来查勘的话,应该还是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李钧点了点头,“那就够了,通知所有兄弟,保持口风一致。这次荒世集团犬山分部覆灭是因为鸿鹄暴徒趁火打劫,跟我们户所办案没有任何关系。”
谢必安笑容灿烂,“那他们损失的财物?”
“犬山城锦衣卫深感遗憾和自责,日后必然会加强对鸿鹄的打击力度,一定会争取为荒世集团挽回损失!”
“明白,要是千户所问起也这么回答?”
“我们已经尽力了呀。”
李钧悠然长叹,沉吟片刻后轻声道:“拿出一千万给宣威司的杨同知,礼尚往来,别人帮了我们,我们不能失礼。”
谢必安应了一声,“明白。”
“还有,我们在棚户区殉职了一位兄弟,按照老鬼定下的规矩,多打点钱回去。不要吝啬,以后咱们户所不会缺钱。”
“我知道了。”
谢必安重重点头,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
“钧哥,这次除了抄到一些财务以外,还找到了一个东西,可能对你有用。”
对我有用?
李钧眉头挑动,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一支六品武学注入器。我亲自检测过,没被动过手脚,应该是荒世秋鹤为自己准备的。”
谢必安微微一笑,摊开的掌心中躺着一支腔体纹饰奢华的注入器。
“但一同抄到的说明上只写着是一门锻体功法,是什么属性还确定不了。”
李钧伸手接过,在入手的刹那,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
体内基因发出欢愉的躁动,证明这支药剂中承载的是一门木系的武学!
没有犹豫,李钧直接将注入器插进脖间,一推到底。
【伏渊鲸甲学习完成,已替换切苦锁筋】
【伏渊鲸甲提升至六品前期】
【消耗精通点220点,伏渊鲸甲提升至六品大圆满】
【目前剩余精通点94点】
‘切苦锁筋’晋升大圆满之后衍生出的‘术’,是一种近乎于剔除痛觉神经的忍痛能力和对幻觉的抗性。
这项能力在实战中能够李钧保持专注和清醒,不至于被痛觉和类似地上佛国这样的催眠能力干扰。
在替换之后,‘成术’的能力会被永久保留在了基因之中,和八级拳劲以及分筋错骨一样。
至于其他的,类似体魄抗击打这样的基础增幅,则更强横的‘伏渊鲸甲’所取代。
这一刻,在视线无法触及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剧烈变化。
李钧原本光滑的皮肤像是覆上了一层硬化角质,如同鳞甲一般时隐时现,让他的表情略显狰狞。
这是‘伏渊鲸甲’成术之后形成的新能力,依旧沿袭武序一脉纯粹的特质,只有一项特点,就是抗揍!
他甚至隐隐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在十丈范围内硬扛‘火龙出水’的正面轰击。
变化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李钧才终于恢复正常。
脸上略显暗黄的肤色也重新变得红润,使用‘食龙虎’而损失的肝气得到了补充。
“多谢了啊,小谢”
谢必安咧嘴一笑,“钧哥你别客气,以后喊我小白就行。”
后座气氛和谐,前排愁云惨淡。
坐在副驾的范无咎满脸愁容,口中小声嘀咕。“没想到啊,没想到,谢必安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背地里竟然也是个阿谀奉承的货色!这下完了,我他妈的要在钧哥面前失宠了。”
话音刚落,一枚红眼突然横了过来,“不是马爷我伤害你,你受宠过吗?”
“你懂什么!”
范无咎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老马你认识路吗?”
“你他娘的问一具墨甲认不认识路?没听过有个词叫老马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