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极师弟!”
激愤的怒音朝四面回荡,难掩其中真切不虚的惶急与慌张。
任谁听了都不得不说感叹一句情深义重。
反倒是站在身后搀扶阳龙的龙虎山道序,神情有些古怪僵硬,嘴角不由自主向下撇了撇。
人都死了,你还演得这么浮夸干什么?
不过他眼中的轻蔑同样是转瞬即逝,随即凶狠的盯着杀死自己同门的凶手。
阳龙一把甩开对方的搀扶,似乎受伤不轻的身体向前猛然一个趔趄,一身扎眼的仿生血液摔打在雨地之上,溅起点点涟漪。
阳龙双手按着膝盖,强撑着挺起脊背,语气森然:“你们锦衣卫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我龙虎山道序?!”
范无咎闻言不禁乐出声来,眼前这浓眉大眼的道士打架不怎么行,没想到放狠话也是个嘴笨的角色。
他抬起长刀在身上轻轻一擦,讥讽道:“怎么,你们龙虎山的人是多个鼻子还是多个眼睛,杀不得?”
“跳梁小丑,狐假虎威,想在龙虎山面前耍威风,凭你还不够斤两!”
“想看我够不够斤两,有种你就来称一称。”
阳龙满脸恼怒:“找死,我今日就杀了你为阳极报仇!”
范无咎狰狞大笑:“来啊!”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得十分热闹。
可周围虎视的锦衣卫们却只是静静端着枪口,阳龙身后的龙虎山众人同样也没有任何动手迹象。
场面一时吊诡。
“阳龙,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重要的是安全离开这里!”
能代表龙虎山九部进入倭区,此刻场中的这些道序个个都是心思通透之人,瞬间了然这场戏轮到他们出场了,纷纷开口劝解。
“对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师门的地仙马上就到,到时候再跟这些锦衣卫做过一场也不晚啊!”
阳龙仍旧依依不饶,脑后披散的头发被灵窍中冲出的热风吹起,身周道械摇晃着勉强腾空列阵,作势就要冲上去和范无咎换命。
“阳龙师兄!”
一名面如古铜,眉眼深邃的龙虎山道序跨步上前,挡住阳龙。
“阳和你给我让开!”
“阳龙师兄伱清醒一点,阳极的死已经是定局,你就算杀了这群锦衣卫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活过来?”
名为阳和的道序苦口婆心道:“大家出来修仙,生死早就看淡,如果放在往日,我们自然要跟你一起扞卫龙虎山的尊严,大不了兵解重修,从头再来,有何可惧?但今天不行!”
阳龙猛然抬头,一脸愤怒:“为什么不行?”
“我们死了,这次白玉京试炼怎么办?这才是我们进入倭区的目的!宗门对这一个地仙名额看得有多重,你应该清楚,难道你要为了一时的激愤,置宗门大局于不顾?”
这番话义正言辞,振聋发聩,彻底震散了阳龙眼中盘踞的血色。
他颓然松开双拳,脑后飘荡的黑发垂落肩头,头顶悬浮的道械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阳和你说的对,但无论如何,我们要把大师兄救走!”
他们当然不能将张清律丢在,但这句话必须要从阳龙嘴里说出来,这个人情得他来拿。
“师兄你放心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阳和神色肃穆,一甩道袍大袖,转身看向范无咎。
后者用刀背刮着鬓角,眼神戏谑,像是耳边有人低语,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点头。
“这一次我们认栽,让你的人散开,我们现在就离开大阪城。”
“你在讲什么笑话,现在什么形势看不出来?是我们倭区锦衣卫包围你们这些非法入境的从序者!”
范无咎眉头一挑,冷笑道:“我是官,你是匪,这世上还有官给匪让路的道理?”
“继续打下去,这里的人都得死干净。”
阳和抬手戟指:“也包括你在内!”
“唬我?”
范无咎猛然贯刀入地,探手从身后抓过一把虎贲,故意哗啦一声扯动枪栓。
“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道基掏出来轰成烂泥?”
阳和神情冰冷,双臂横抬,左右两侧各起符海和飞剑。
“如果你要选择鱼死网破,那就开枪.”
砰!
话音未落,枪声炸起。
可短猝的枪焰却是对着头顶漆黑的天空。
抛出的弹壳砸在一个不算宽厚的肩膀上,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阳玄,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陈乞生松开抓着枪管的手指,看向面前同门的眼神异常冷漠,冷得让人摸不准他是不是下一刻便会突然暴起。
“各位师兄,闹够了吧?”
一道黑芒飞射而出,将呆立原地的荒世冬童从中剖开。
裹着腥气的脏器抛洒一地,露出包裹在血肉之中的机械结构。
“现在的重点是找出这个佛序,还有其他暗藏的佛国主机,破开这座地上佛国救人。而不是在这里赌气搏命!”
“你还知道要救人?”
阳和怒道:“我问你,阳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天道四九,唯争一线。阳极的死与我无关,是他自己自不量力。不过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就是因为我也是龙虎山的道序。”
陈乞生不看阳和铁青的脸色,语气淡漠道:“现在有佛序对龙虎山下手,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宗门的内斗,而是序列之间的外争!这两者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教你?”
“你”阳和顿时语塞。
站在人群之中的阳龙表情复杂看向陈乞生,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听阳玄的。”
阳龙沉声开口:“先破佛国,杀外人!”
另一边,被眼前事态发展弄得满头雾水的夜叉凑到范无咎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头儿,这是唱的哪一出?真不打了?”
“夜叉,你还是太年轻了啊,没听见对面那群牛鼻子跟咱们陈客卿是一家人?”
一家人,那刚才被你砍死的那个算什么?后妈养的?
夜叉感觉自己脑子有过载的迹象,干脆甩了甩头不再去深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范无咎抱着肩膀,淡淡道:“先等着。”
“等什么?”夜叉茫然。
“先等钧哥再砍一会。”
轰!
暴虐的刀光倾泻而下,将数枚还来不及激活的雕版符篆斩得炸开。
激荡的烈焰明明就在眼前,血肉烧灼的糊味清晰可闻,但张清律却依旧感觉通体发寒。
这种感觉一如他当年为了追求极致的修炼速度,在选择刚刚跨入序列的初期便剔除所有的原生血肉,导致道基萎靡而陷入的濒死状态。
而且这里是在佛国之中,兵解已经失去了作用。
如果被这一刀砍中,自己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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