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街头。
四臂恶神仰天咆哮,抓着人骨骷髅碗的手臂挥动砸下,却只在空旷无人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侧身摇闪开这一击的李钧再次贴身欺上,抬脚踏住对方手腕,腾空而起,一记狠辣的膝撞顶在大黑天的胸膛。
砰!
恶神胸膛浮现出一个骇人凹陷,身躯趔趄后仰。
李钧顺势拧身,嘴中咬着一口肝肺精气,腰脊如龙蟒翻腾,右腿似一杆长枪横扫恶神头颅。
噗!
四臂大黑天满是獠牙利齿的口中喷出腥臭的黑色血水,持刀的手臂却在同时扫向李钧下坠的身躯!
凶猛的劲风在这片淋漓的大雨中不再是无形之物,飞溅的雨点打得李钧下意识眯起眼睛。
一片片粗粝如甲片的纹路遍布拳锋,撞击横斩而来的月形刀。
铮!
恍如铁器碰撞的铮铮响声中,李钧身体落在地上,双脚贴着湿滑的地面向后横移,犁出一条泥石翻卷的沟壑。
那头恶神也重新站稳了身形,被李钧一腿砸烂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而站在恶神头顶的白玛此刻神情不悲不喜,居高临下,佛眼微垂,看向李钧的目光中尽是嘲讽。
李钧眼皮一抬,正正撞上菩萨佛目。一身激荡的鲜血在刹那间沸腾到顶点,炽热的体温将冰冷的雨水蒸发成迷蒙白雾。
蛰官法,六层!
列缺伐步!
轰!
长街的地面炸出一个三尺深坑,轰鸣的雨声被呼啸的拳音覆盖。
李钧身影闪现在恶神狰狞的面门之前,双臂拉开,如同两张劲弓,已然满弦!
下一刻,筋肉弹开的声响如同弓弦崩动,拳出似劲矢离弦,漫天的拳影倾覆而下。
凶悍的拳劲冲刷过举起的佛器,掠过恶神魁伟的身躯,袭过白玛鬓角的发丝。
砰!砰!砰.
擂鼓般的撞击声连缀不断,回荡在空寂的街头。
骷髅碗、月形刀、三叉戟
利齿獠牙、人骨念珠、虎纹袍裙.
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血肉僧衣,都在刹那间炸成碎片。
四臂大黑天全身颤抖不休,口中低沉的呼喝渐成凄厉的嘶吼,一个个骇人的凹陷遍布整个上半身,青黑的血肉糜烂不堪。
八极拳劲!
分筋错骨!
见龙卸甲!
四臂大黑天如同一枚脱膛炮弹,翻滚倒飞。
被一身滚烫鲜血烧到嘴唇发干的李钧没有半点迟疑,纵步奔出,闪动间便出现在白玛身侧,五指如勾,扣向对方面门。
四臂大黑天被李钧摧枯拉朽般打成一滩烂泥,白玛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此刻横飞在半空中的她神色惊怖,对已经扣到眼前的五指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裹着血色的手掌盖住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孔,淡薄的身体像是一块破布被李钧单臂抓起,狠狠掼在地上。
咚!
塌陷的深坑中,白玛全身骨断筋折,在坑底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本该是头颅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猩红。
李钧站在坑边,赤膊的上身雾气缭绕,贲张的肌肉上缠满毕现的青筋,清晰分明的血管中竟传出似有若无的淡淡呼啸。
高速泵动心脏让李钧的双眼发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坑边缓缓蹲下身子。
“这是你的佛国,你要是想藏起来,我短时间确实找不到你。不过等外面的人把这座佛国破开,你就不是装死,而是真死了。”
对着尸体说话的李钧,看似疯魔。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一道山峦般的黑影鬼魅般却悄然浮现在身后。
咚!
一个巨大的拳头齐腕没入地面,蔓延开来的裂纹足有两指宽度,可见其上力道的巨大。
李钧的身影出现在十丈之外,抬眼打量着眼前这具‘死而复生’的佛门恶神。
发如劫火上扬,须眉似焰炽然,可头颅上的五官却不再是那副青面獠牙的瘆人模样,而是和白玛一模一样!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李钧不禁想起了已经死亡的张清律。
在黄粱梦境之中,对方也曾经和一尊真武大帝神像合二为一。
“你们这些人玩的这些把戏都差不多。”
李钧神色轻蔑,笑道:“实在是没什么新意啊。”
“你比他强。”
恶神口中传出的,是白玛平静淡然的声线。
不用解释,李钧瞬间便明白白玛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那名在袁明妃口中,在桑烟寺力战而死的独行武序。
“我们没有将他送入轮回,而是原谅了他造下的杀孽。如今他已经皈依在了佛祖的座下,和天女昼夜交媾,心甘情愿为培育能够承载佛陀降世的宿体而奉献自己。”
白玛缓缓拔出没入地面的拳头,四臂合十身前:“而这,也将是你命中注定的归宿。”
“扯淡。”
武夫扬眉,恶神垂目。
两人之间,风声皆黯。
此刻对峙的人与神都知道,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只有鲜血才能让人信服的道理。
佛门为什么有护法神?因为他们也知道口绽莲花,有时不如金刚怒目。
没有任何征兆,李钧和白玛几乎同时出手。
恶神四臂纠缠着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浑身散发着一股让李钧厌恶至极的气息,如一座横移的山峦,飞撞而来。
这种厌恶并不是来自于武序的基因。
因为在武序的本能之中,对于佛序的感觉只有蔑视。
榻上佛陀,宽衣菩萨。
即便是武序已经没落的今天,李钧在看到白玛的第一眼,依旧如同看到一头在鸡鹅区街头揽客的流莺。
其实对于李钧来说,用这种方式赚钱并不寒碜。
不过吃穷人的香积钱财,干要命的肉身布施。
这就很他妈的寒碜!
咚!
两个拳头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
点点碎裂的明黄光点从白玛惊讶的眼眸前飘过,另一双眸子却是戾色翻滚,杀意正浓!
洞见五神已开四神的李钧,身躯虽然比不上白玛的四臂大黑天,但也同样壮硕骇人。只见他双掌交叉拍开白玛挥出的拳头,脚步流转摇闪身后,拧身出肘,狠狠砸在白玛后心!
可出乎李钧的意料,白玛的身形竟只是微微摇晃,似乎这一击对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造不成半点伤害。
蹭!
寒意涌上心头,李钧脚掌猛然向后发力一推,在电光火石间后跃两丈距离,堪堪躲开白玛横扫的踢击。
拉开距离之后,李钧这时才惊觉发现,头顶悬挂的大月似被乌云遮蔽,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整条未央长街仅存的光线,赫然是白玛神躯上梵文散发的光芒。
无数呓语般的诵念声从四面蜂拥而来,不断强行往他的脑子里挤去。
更诡异的是眼前矗立的恶神,浑身血肉如同沸腾一般,鼓动翻涌,青黑的肤色快速褪去,是取而代之的白皙滑嫩的皮肤。
本是块垒肌肉的胸膛耸起骇人的幅度,围挂腰间的虎皮袍裙也滑落在地。
眨眼间,狰狞的恶神已成美貌的女僧。
依旧存在的四条手臂于身前合十,白玛平平无奇的面容此时艳美无双,一颦一笑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惑。
李钧感觉一股热气不受控制从小腹窜起,紧握的双拳越发感觉绵软无力。
色是刮骨钢刀。
“大黑天之躯,这是你们武序曾经最喜爱的布施形象之一,与之对应的场地是在佛陀传道的莲花座上,在无数大仇得报的香积奴隶的注视下”
砰!
未完的话音中,两具身躯重重碰撞在一起,四条手臂相互扣抓较力。
白玛看着近在咫尺的李钧,眉宇间的神情不再寡淡冷漠,荡漾着浓郁到发腻的媚意,带着甜意的气息喷在李钧脸上。
“伱难道不想试试?”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口带血的浓痰。
“老子从来不玩这些虚的!”
白玛脸上绽开的笑容瞬间凝固,陡然化作无尽的阴沉恶意。
混杂在空气中的旖旎气息变为刺骨冰寒,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着李钧的身体。
这种感觉如同陷入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庞大的压力竟让李钧的呼吸都有些凝窒。
将武序的意识拽入幻境,让他们失去依仗的血肉躯体,压制削弱他们的意识。
曾经的纵欲场,如今的杀戮地。
这才是佛序对上武序的最大利器,地上佛国的主场优势!
“刚才放浪的像一把火,现在见老子不缴枪,就淋上一盆水。”
李钧笑道:“你这娘们,翻脸倒是挺快啊!”
“死!”
白玛俨然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嘶声尖厉,双臂反扣住李钧手腕,另外两只手交扣成拳,轰然砸下。
李钧头颅一低,硬生生以脊背扛下了这一击,脚下地面寸寸龟裂,猩红的血点打在碎石之中。
“看来.佛四大黑天的水准也就这样了?”
在白玛骇然的目光中,身前的武夫缓缓抬头,吐出一口带血的热气。
“也许你还有留着些其他的后手,但这次我外面还有事,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流转在李钧口鼻间,代表着食龙虎的肝肺精气陡然间由白转红。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扩散开来。
白玛双唇抿紧,一言不发,扣拢的拳头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再次砸落。
可蓦然间,一股剧烈的痛苦却突然涌上她的心头。
原本桎梏李钧的双臂猛然翻折断裂,森森白骨茬子刺出血肉。
“对了,提醒你一句,出来卖讲究个坦诚相待,玩些骑脸的贴身花活是你们的职业操守,这没什么问题。”
李钧咧嘴一笑:“但除此之外,千万别跟武夫靠的太近!”
洞见五神,五神齐至!
蛰官法,七成!
砰!
指骨分明的拳头砸在白玛面门,刺目的血水从碰撞处飞溅出来,塌陷的面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
白玛胸前巨大的坠物上下晃荡,身躯向后趔趄倒退,却被李钧跨步踩住脚掌,左脚径直踹在膝盖之上。
咔吧一声脆音,白玛瞬间失去平衡,歪斜倾倒。
咚!
自下而上挥起的一拳宛如撞钟,恐怖的巨力竟将白玛庞大的身体轰的双脚离地!
“啊!!”
被连串重击打到几近昏厥的白玛,终于在剧痛刺激之下幡然回神,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吼。
刹那间,整个未央长街的地面疯狂震颤,宛如地龙翻身,崩裂出一一条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而在这片街区之外的场景,却变得如同画中景物一般凝滞僵硬,模糊成一团团看不清的斑斓色块。
这是佛国即将破裂的征兆。
惊觉自己竟是玩物的白玛孤注一掷,果断选择了放弃维系佛国场景,将所有的因果算力全部变为度化的佛音和窒息的压力,笼罩在李钧的身上。
唯有这样,才能反败为胜,
又或许.也还能有一线生机。
“八成!”
念头还在翻涌,可紧随而至的两个冰冷字眼,却彻底击碎了白玛心中所有的侥幸。
李钧的身影如同蚀骨的魔影,再次侵占白玛的视线,基因中镌刻的恐惧让她下意识抬起了仅存的双臂。
可这些动作,放在此刻都是徒劳的挣扎。
咔嚓。
挡架的双臂被李钧凶戾霸道的拳头直接砸断,探出的双手扣住两截小臂,发力一扯!
一阵怪异的裂帛声中,白玛两条手臂被硬生生扯下,喷出的血水比起瓢泼的雨势,毫不逊色半点。
李钧随手抛开掌中的残肢,脚下一动闪身至白玛身后。
十指如刀插入肩胛骨中,屈膝压背,手臂青筋暴起,架势如同烈马分鬃。
噗呲!
白玛的四臂尽数被李钧以极其暴戾的方式李钧扯断,颓然跪倒在地。
“虽然大家素未谋面,但我今日,敬你一柱香!”
李钧右手五指并指如刀,对着白玛的脖颈一挥而下。
跪地的佛陀是敬奉的人香,喷溅的猩红是飘散的轻烟。
武夫敬武夫。
敬的是至死不低头!
“你什么意思?”
未央长街,阳谷无视四周围拢的锦衣卫,神情冷峻的盯着范无咎。
“我的意思还需要翻译?”
范无咎冷笑道:“很简单,要么你们老老实实继续在这儿呆着,大家相安无事。要么就接茬论,我继续操练操练你们这群身娇肉贵的道老爷!”
“你”
被一名小小的兵序当面威胁,阳谷可还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一股邪火蹿上心头。
身后的龙虎山众人同样面露不忿,一时间,符篆点亮的朱赤光芒将范无咎的眼眸照的猩红一片。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夜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雨水,右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机,左手掌心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在锦衣卫人群中,有这样动作的人不在少数。
这是李钧这名百户交给他们的心得,碰上道序的新派修士,那就一句话:敌退我进,敌进我喜。先捅肚子,再砍脑袋。
“呼”
就在所有人的神经凝成一线,即将崩断的瞬间。
一道悠长的吐气声陡然响起。
“住手!”
原本站在人群之中一言不发的阳龙突然脸色骤变,张口发出一声怒喝,“把符篆都收起来!我让你们把符篆都收起来!”
阳谷被眼前宛如怒狮的阳龙吓了一跳,还没反应发生了过来,就被对方一把攥住衣领,生生给拽到了后面。
不明所以的阳谷正要开口斥问,就看见阳龙双手抱拳,朝着远处躬身一礼。
“龙虎山道序阳龙,见过阎君百户。”
锦衣卫人群中,一脸疲惫的李钧迈步走出,抬手揉了揉眉心,笑道:“你这个道士反应还挺快,可惜了啊”
可惜?可惜什么?
阳谷一脸茫然,耳边突然响起阳龙暴怒的传音。
“当然是可惜你他娘没动手,没给他把我们全部弄死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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