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主是谁?
当年在天下分武中造下杀孽最多的墨甲之一、明鬼境中近二十年来最大的叛徒,矩子堂研究课题的热门对象、墨序内部头号通缉犯.
如果此时自己还能活动,马王爷恨不得抡自己两个耳巴子。
蚩主跟苏策的关系,马王爷自然知道,李钧这小子现在是没事了,但自己怎么办?
要知道在墨序近几年失踪失踪的墨甲明鬼中,有不少都跟眼前这尊凶名在外的杀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在明鬼境中时,就有不少描述这位蚩主是如何虐杀同类帖子,说的那叫一个有板有眼,煞有其事。
马王爷脑海中念头急转,独眼中的红光由刚才杀气腾腾的明亮陡然变得黯淡闪烁,飘荡出一股腻人的谄媚话音。
“这可真是大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小马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蚩爷您老人家了,真是该死啊!”
“确实.”
“您肯定不会杀我,毕竟小马我为咱们锦衣卫扛过枪、负过伤,不说立下了多少功劳,也算是有些苦劳。”
“那”
“您也不用奖赏我,这些都是小马我该做的。什么荣华富贵对我而言都是过眼浮云,能为锦衣卫作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
“刚才骂您是我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计较吧?如果您实在觉得不解气,那就打我几下解解恨吧,这都是我咎由自取,绝无二话!”
马王爷一顿抢白猛如虎,末了还把眼一闭,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硬气模样。
这倒不是马王爷突然转了性子,而是在他的算计之中。
在他看来,蚩主既然是苏策的墨甲,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沿袭了同样的武序脾性。
在这些脑子没有拳头大的武夫眼里,自己这样一个视金钱如粪土,视义气为肱骨的铁血男儿,难道还不值得敬佩?!
“马爷我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鬼才!”
马王爷洋洋得意之时,耳边突然传来甲片磨擦的细碎声响,他眯眼一瞧,却骇然看见一只巨大的手掌已经伸到了身前,顿时魂飞天外。
“您还真打啊?饶了小人吧,再打就真的散架了!”
蚩主看着眼前这具嚎的撕心裂肺的墨甲,不禁哑然失笑,“行了,别嚎了。我又不是什么杀鬼狂魔,怎么可能因为被你骂一句就杀了你?”
“那就好,那就好。”
马王爷仰头看着这具体型完全超出常规,单就裆线就快跟自己一样高的庞大墨甲,依旧不敢把心放进肚子里。
蚩主屈上下打量了马王爷一番,问道:“神器?”
“是。”马王爷乖巧点头。
“哪一年成的明鬼?”
“隆武十年。”
蚩主诧异道:“这么早?那你的年纪算起来比我还大啊!”
“痴长罢了。”
马王爷甩着脑袋,本就濒临崩碎的甲片顿时四处横飞,连声道:“而且按照咱们明鬼内部的规矩,只论品级,不看年龄,所以您还是前辈。”
“既然那么早就成了明鬼,而且还是神器,怎么我以前在墨序内没见过你?”
“小马我虽然明鬼当的早,但成甲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那时候您已经离开帝国本土了,也不怎么回家,所以没见过我也是正常的。”
“这么说你在明鬼境里呆了几十年?”蚩主略感震惊。
通常来说,一头新明鬼在诞生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墨序选中,寄存到墨甲之中,重新来到人世。
这种召唤通常是不容拒绝的,这也是明鬼能够再活一次需要付出的代价。
虽然说能够成为神器的明鬼有一定的特殊性,但像马王爷这种在明鬼境中一呆就是几十年的老鬼,蚩主也是第一次遇见。
马王爷语气扭捏,汗颜道:“其实.我这人比较内向,明鬼境那种比较单纯安静的环境更适合我。”
“嗯,原来是这样。”
蚩主右手五指渐次合拢,甲片磨擦的锐鸣听得马王爷浑身一颤。
“这现世太嘈杂了,那我干脆送你回明鬼境吧。”
马王爷声音发颤:“咱不是说好了不杀吗?您怎么能反悔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我还在墨序的时候,有一具墨甲撒谎骗我,被我发现了以后,你猜她最后怎么了?”
蚩主自顾自说道:“我一拳砸碎了她的脑袋,然后吞了她的核心,味道比我吃过的男性墨甲都好,挺有嚼劲的。”
“我不离开明鬼境是因为女人。”
马王爷话音飞快,眼中的红光短促的闪动着。
蚩主轻蔑道:“得罪了一个女人就让伱怕成这样?”
“不。”
马王爷抬头看天,萧索长叹:“是一群。”
“墨序里有抱团成派的女性势力?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势力,是个体。是各不相同的烟火,却同样瑰丽。”
蚩主沉默良久,缓缓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当了墨甲?”
“因为明鬼境里也有不少女明鬼。”
一句简单的解释,却让蚩主眼中光芒闪动不止。
“那女人犯了大错?”
马王爷突然开口,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肃穆。
蚩主愣住:“谁?”
“骗你的那个人,她突破了你的底线?”
蚩主笑道:“那倒不至于。”
“那你不该杀了她。”
马王爷一字一顿,残破的躯体上竟升起一股凛然气势。
“那我应该怎么办?”
“用爱感化她!”
“那要是感化不了?”
“那就睡服她!”
马王爷郑重道:“一切的爱恨干戈在压倒性的火力面前,都只能化为欲波。”
“你跟我这么说话,不怕我杀了你?”
如有实质的杀气侵袭而下,碾压着马王爷的身躯。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马王爷轻笑一声:“虽千万人,吾往矣。”
庞大的黑影慢慢下压,蚩主不再居高临下俯视马王爷,而是蹲在他面前,语气柔和问道:“您在神器论坛里的化名叫什么?”
马王爷此刻旧沉浸在自己视死如归的慷慨激昂之中,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反常,下意识朗声道:“问的好,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
没等他说完,蚩主突然接过了话茬:“周伯通?”
“嗯?”马王爷蓦然怔住:“你怎么知道?”
“偶像,原来真的是你?!”
偶像?什么玩意儿?
马王爷听着面前欣喜若狂的喊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啊,‘东淫’啊。我们在明鬼境里交流过的啊,您不记得我了?”
蚩主兴奋的戳着自己的胸口,空气被碾压发出的爆音,让马王爷眼中的红光差点熄灭。
“东瀛?”
“是淫!您麾下‘东淫、西贱、南荡、北色’四大死忠拥趸之一的‘东淫’啊!”
马王爷如遭雷击,整个人插在地上一动不动,半晌后才用颤抖的话音说道:“是你小子?”
“是我啊,您那么久没在神器论坛里露面,我还一直担心您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危险,都打算到矩子堂查探情况了,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倭区。”
蚩主埋怨道:“您应该早点在神器论坛里说一声的,我在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有些话语权,有我护卫您,怎么可能让这些宵小把您打成这样?”
我他妈的也没想到那些成天在自己探花事迹下鬼哭狼嚎的色胚里,还有你这种人物啊!
“其实我过得还好,也没被打多惨.”
马王爷喃喃道,面前却突然暴起一声怒喝,骤起的狂风将虚弱的他掀了一个跟头。
“良剑锋,你真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蚩主的身影如同闪现般出现在李钧身旁,探出的手掌中抓住一把修长的飞剑。
呲!
剑尾的焰火还在疯狂喷涌,想要刺进近在咫尺的眉心。
可无论它怎么挣扎,却始终无法寸进半分。
刺啦
蚩主五指碾动,这柄品级高到骇人的道械扭曲破碎,毫无反抗之力,沦为一截一截断裂的废铁,掉落在地。
没有繁琐的请神祷词,一道绚烂灿白的雷霆极其突兀的从天而降。
整个天保山顶霎时一片惨白。
轰!
一声狂暴无比的雷鸣紧随而至,却被更加凶恶的浩大拳音掩盖。
跌坐一旁的马王爷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那袭落的天雷竟被蚩主随手一拳直接砸散!
“就这点水平,你还敢来老子面前找场子?”
蚩主随手拍散肩头跳动的电弧,一身跋扈气焰直冲天际。
峰峦之上,卷积的云层不知何时搅动如大海中的漩涡,中心处一颗星辰光芒璀璨。
如同感知到了蚩主的挑衅,那云层漩涡的旋转之势突然加快,星光连续不断闪动,道道雷霆自天穹上齑落,兜头劈向蚩主。
“这还像点样子!”
蚩主狞笑一声,在李钧和荒世烈激斗之下不过略显狼狈的天保山,此刻却在他的脚下剧烈摇晃。
头顶雷霆森然如狱,蚩主如孤身一骑,逆雷而上!
轰!轰!轰!轰!
雷鸣之中,一个浩大的声音响彻天际。
“狂甲肆虐,祸乱人间。压赴雷狱,寸斩分形!请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马王爷猛然抬头看天,只见整个被雷光照得惨白一片的天穹宛如沸汤,云层剧烈翻腾,一尊巨大的天官显露身形。
云冠束发,电光缭体,身上甲胄篆刻墨染麒麟,掌中金鞭摆动万丈雷霆。
身裹风雷的雷部正神冲出云层,直直压向已经撞散雷狱的蚩主!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霎时风云激荡,挡住了马王爷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窥见两尊庞然大物狠狠相撞,于云天之中展开搏杀。
“猛太猛了。”
马王爷怔怔看着天上这番骇人的光影,口中喃喃自语。
像这种场面,他以前只在黄粱梦境中看过。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马王爷悚然发现那气势雄浑的云海漩涡突然崩解溃散。
星辰躲进云后,不敢再露出一丝光亮,被驱散的夜色再次趁机便染天穹。
激战结束的突如其来,就如同最开始爆发那样。
夜风中带着一声似有若无的惨叫,从盔中呆滞的红眼旁吹过。
马王爷下意识低头一看,却看见横行天际的蚩主已然落回了人间,掌心之中还捏着一具只能隐约看出人形的焦黑尸体。
“这是.”
蚩主随手将尸体扔在脚下,淡淡道:“他啊?良剑锋,一个青城山的普通道序。”
“你管这种叫普通?”
马王爷抬手指向头顶,语气中尽是愕然。
“他在白玉京地仙中的席位排在末流,比他强的我都杀过不少,当然普通了。不过这个道士的胆子倒是不小,老苏明明已经警告过了他,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立马滚蛋,竟然还敢悄悄潜入大阪城,想偷摸捡点面子,好回去交代。”
蚩主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跟咱们的相认比起来,都不重要。”
人生第一次,马王爷感觉到堂堂道序地仙在自己面前是这么微不足道。
一股豪情在脑中翻涌,让马王爷的灵魂似乎都在颤栗。
“果然他娘的知识才是力量啊.”
马王爷摇晃着站起来,抬眼眺望着山下已经归于平静的城市。在璀璨的灯火中央,一团烈焰焚烧之后留下的漆黑格外扎眼。
终于结束了.
马王爷抬手拍了拍身旁蚩主的膝盖,轻声道:“阿淫啊,去把小李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背起来。此间事了,咱们也该回犬山城了。”
蚩主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对了,那边还有一个昏死的佛序。”
“那个交给我来。”
“那您什么时候教教我怎么把理论转化为实践?”
“你带钱没,我先带你去实操一次。”
“我在倭区从来不用钱.”
“白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阿淫,你以后得改了这个坏毛病。”
“为什么?”
“在感情和感情的碰撞里,武力只是最下流的手段,只有金钱才是直通对方心灵的捷径,是洗去一身泥泞的甘露,是治愈心中苦痛的良方!”
“那爱.”
“还没把情字参透,哪来的资格说爱?阿淫,好高骛远可是大忌啊!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与此同时,在犬山城宣慰司衙门的一间偏院房中。
“大阪城的事情结束了,是刚刚传回的消息。”
杨白泽蓦然握紧拳头,沉声问道:“怎么样?”
“纠缠共生的明智晴秀和德川宏志,连同那座高天原,一起泯灭在了丰臣远疆的自爆之下。至于荒世烈,是则被击毙在了天保山顶。”
话音是从房间角落里,一团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中传出。
“那你们的损失?”
“轻伤和重伤都有,但万幸,没有人死。”
“太好了!”
杨白泽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紧绷的面皮终于舒缓下来,整个人如释重负,如同脱力般瘫坐在椅中。
“倭寇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接下来的风波可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啊,杨同知。”
话音冰冷平静,像是不带一丝感情。
“我明白。”
杨白泽挺起腰背,眉头紧蹙:“王长亭这一次虽然棋差一着,但明智晴秀已经灰飞烟灭,他通敌的把柄也就烟消云散了。接下来要动他,恐怕还要等阎君他们恢复之后,再从长计议。”
“同一个屋檐下,他可不会给你从长计议的时间啊。”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
王长亭迈步而入,眼神从神情冷峻的杨白泽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角落之中的那团阴影之中。
“阁下想必就是谢总旗了吧?”
咔嗒嗒.
一架轮椅碾出阴影,坐在椅中之人白发披肩,俊美的五官上没有半点血色。
谢必安如同畏光一般眯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王长亭。
“犬山城锦衣卫总旗谢必安,见过王宣慰使。”
“许准,也见过王大人了。”
胡须花白的老吏悄然站在杨白泽身后,目光犀利如刀。
霎时间,小小的斗室之内,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