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立时如遇雷击,目眐心骇。
多少年了,他在江南所知所见,全都是一帮龌龊之辈。
什么读书人?什么圣人门徒?有白花花的银子重要吗?
他都多久没见到过这般心怀正义,悍不畏死的官员了?
在江南,官员贪腐成风,权钱交易,甚至都到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程度。
连一句场面话都欠奉,一张嘴都是一股铜臭之气。
在江南孤身一人坚持了这么多年,受人排挤,遭人陷害,以至于连老婆儿子都栽了进去,林如海早已心如死灰。
他到现在还没有与那帮人同流合污,不是他有多么清高,只是还怀揣着为妻儿报仇的心态,以及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使然。
贾瓒如此的正义凛然,倒是让他有自惭形秽之感。
“则璞……”,林如海嘴巴微张,面色复杂至极,原本略微躬着的身子,也不自觉的直了起来,眼中渗出闪动着泪光,望着贾瓒久久无言。
良久,他长叹一声,感慨道:“则璞一身正气,倒是让我这官场老油子无地自容。”
“呵呵,姑父言重”,贾瓒拱手道:“姑父独自于江南坚守本心数十年,堪称出淤泥而不染,品格高洁,志向坚定,我这小辈当多多学习姑父才是。”
“唉”,林如海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志向坚定。
身为巡盐御史,即便再怎么坚守本心,也依旧会被那般污秽的环境影响,多少也沾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气。
只是相对于他的那帮同僚,他没有那么的过分罢了。
二人先是沉默了一番,林如海开口问道:“则璞以为,陛下何时会动手?派往江南之人,会是哪位大员?”
“在西南叛乱未平之前,陛下不会动手的”,贾瓒很确定的道。
“至于人选,这个我就不知了,眼下朝堂,陛下能相信的人不多,估计……最终这事儿还得落到我头上。”
江南这般样子,不动刀子是绝对不能成事的。
眼下的朝堂之上,还有哪个人会比他更适合扮演这一角色。
左右在晋地也杀了不少人,此番不过是将晋地所作所为,在江南再上演一遍罢了。
“则璞”,林如海满脸认真的拉住了他的袖子。
“江南不比晋地,江南出身的士人遍及天下,这些人都与江南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我皆是读书人出身,对士人的脾性最是了解,则璞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晋地士人的影响力,是远远比不上江南士人的,在晋地杀贪官和在江南杀,所造成的轰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姑父不必在意,这般上不得台面之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他满不在乎的道。
就像林如海所言,他的确很了解。
士人嘛,能屈能伸。
刀斧加身的时候,他们可以跪在地上服软,让干什么干什么,比自家养的狗还听话。
一旦脱离了险境,便又会跳出来恶心人。
真正悍不畏死之人,无一不是抱有高尚的品格与坚定意志,这般人会出现在亡国灭种的危难关头,这帮因为利益勾连在一起的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人存在的。
这些龌龊之辈最为擅长的,便是将子虚乌有之事加在别人头上。
一篇《登徒子好色赋》便让一个不在意妻子相貌,不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变成了个好色之徒,被人骂了几千年。
以至于让“登徒子”之名成了与“二流子”“地痞无赖”一样骂人的话,便能明白这些人的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