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司天监每夜观天象,都有记档,不是红口白牙能胡诌的,更不是旁人说两句就能改口的。
“您若怀疑司天监所言,将记档传来一看便知。臣妾凡人一个,断然没有改变天象的本事;
“若有,也不会无端遭小人污蔑陷害了。”伏绾莞尔道。
中宫皇后有理有据,宠妃棠宁也说得在理。
元慎一时犯了难。
史棠宁冷笑道:“皇后娘娘果然伶牙俐齿。难怪您当初能以废太子妃之身回宫称后,更勾得皇上三魂不见两魄。
“可是皇上,‘刑克’之说终究是迷信。古往今来,多少后妃、大臣乃至皇子公主因这两个字枉死?
“皇后的命是命,难道嫔妃的命就如蝼蚁一般吗?”
棠宁说完,再拜元慎。
史棠宁这话,别的不说,倒是“迷信”二字触动元慎心弦。
当日他还是太子之时,东宫因巫蛊大乱,直接死了三位妾侍;被牵连身死的宫人和妾侍的族人,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最终查明罪魁祸首,可枉死的人命都回不来了……
元慎轻声道:“姐姐,棠宁说得对,皇后应作六宫表率。‘子不语怪力乱神’,姐姐怎么带头迷信起来?”
伏绾冷笑道:“皇上也说了,‘子不语’。臣妾肉眼凡胎,如何敢与孔夫子相提并论?
“既然在皇上眼里,天象属‘怪力乱神’;不如把司天监解散、观象台①也拆了,省得前朝后宫议论,说朝廷和皇上您带头迷信了!”
“这……”元慎觉得伏绾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若是平时,扬劲早就上前凑趣、为主子排忧解难,可这会儿扬劲办事去了;
伏绾眼下正生元慎的气,是断然不会安慰他的;史棠宁又跪着,自身难保,更是不敢触怒天颜。
元慎想着想着,居然笑了起来。
“皇上为何发笑?”连翘她守在伏绾身边,冷眼看着元慎。
“朕笑啊……那日在两仪殿,我斥责高妙仪是‘墙头草’;
“今日之事,朕也像墙头草一般摇摆不定了!咦……高妙仪?”
提起“高妙仪”,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问道:“姐姐,你……
“你当真没有喝高妙仪送来的安胎药吗?”
伏绾抬了抬眼,淡淡回道:“没有。皇上又开始怀疑臣妾了?”
“这个自然……没有。”元慎心虚回道。
他不敢正视自己对伏绾的怀疑,哪怕那份怀疑在他心中如烟火般转瞬即逝。
夫妇间的对峙,在史棠宁看来却是调情;她怒火中烧,却只娇滴滴喊道:“皇上……”
在她和很多嫔妃看来,伏绾美则美矣,可她身为大魏国母,又比大多数妃嫔年岁都大;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能经常对着皇上撒娇;而元慎最为喜欢的,又偏偏是会撒娇使性的小姑娘。
每次她娇声喊着元慎,元慎都拿她没办法。
她就靠着这份撒娇,辅以父兄为元慎办的事情,做到了从一品左昭仪的位置——
当然这是在伏绾母仪天下之前。
听着棠宁的娇声软语,元慎再度叹了口气,“好了!不过是让你换个寝宫,又没说你什么,也值得跑来闹?
“横竖都是奴才在做事,又不用你亲自劳累,你闹什么呢?你现在回去乖乖迁宫,什么事都没有;
“若还在这长秋宫惊了皇后的胎,朕定问你个‘抗旨不遵’的罪名!还不快滚!”
伏绾冷眼瞧着二人,她现在知道,前世的锦枫为什么会死了。想必锦枫被商好好和秦夙之流陷害的时候,元慎也是这样冷眼旁观。
毕竟从前,他是那么爱秦夙,爱她爱到骨子里;爱到要册封一个没有家世背景也无子嗣的孤女为皇贵妃。
前世,元慎从未册立皇后,秦夙就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
而今生,伏绾作为真正的六宫之主,权柄在握,可仍逃不过一次又一次被奸人所害。
若不是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靠元慎的“喜爱”和“恩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臣妾……告退!”史棠宁还想辩驳两句,可瞥见元慎的怒容,她也不得不起身,施了礼准备离开。
未等她走出伏绾寝殿的大门,扬劲便带着一堆小太监从棠梨宫回来了;小太监们的手里,还捧了些东西。
“奴才给左昭仪行礼了……有些棠梨宫的东西,需要昭仪过目。”扬劲满脸堆笑道。
史棠宁正欲发作,可想起元慎还在背后,不由忍住怒气、做出一副体恤宫人的样子问道:
“什么东西,还需要劳烦扬总管拿来给本宫亲自看?你在棠梨宫等着本宫回去,不是省事些吗?”
扬劲皮笑肉不笑地答道:“这些个东西么……皇上和昭仪一同过目才好呢!”
扬劲说完便进殿述职,只留棠宁一人在殿外。
棠宁站了片刻,直到冬夜的冷风吹在她那每日精细保养的小脸上,才自顾自地啐道: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