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姜尤的命令仅仅寥寥数语,可龙中堂却敏锐地感觉到姜尤心中似乎稍有不安——不知他是担心计蒙贪功冒进再遭伏击?还是和龙中堂一样,也对有熊人奔向东南感到惊疑和担忧呢?
虽然在之前的调兵遣将中,姜尤已经对有熊人渡过浊水偷袭九黎有所防备,可他派出玄莵部的宗先方侯沿河设防也不过仅仅起到一个警戒性的防御作用。倘若果真遭到有熊族的全力出击,仅仅依靠玄菟部的数千将士,绝对是以卵击石,难以阻挡。
想到这里,龙中堂不敢怠慢,急忙让敖悦迅速安排刺探:一要尽快查清有熊族当下所在和前进动向,二要尽快赶往浊水岸边,探查浊水两岸有无可疑之处,顺便探查一下宗先方侯在浊水岸边是如何布防的。
一切安排妥当,他搜肠刮肚地又思索半天,觉得既想不出什么出奇制胜的有效策略,也想不到哪里还有什么纰漏,一切未来计划,还是等追上先锋师后了解清楚最新局势才好定夺。
于是,他抛却所有心事,匆匆跑到队伍前面,二话不说,甩开大步,率领三千精兵,沿着先锋师踩踏的痕迹一路狂追而去。
他们一阵疾跑,一直跑到黄昏时分,一直跑到疲惫不堪的他们几乎一步也不想再跑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巨大的奇怪声响,从一片连绵不断的低矮山丘后面呼啸传来。
龙中堂暗自惊疑,倏然止住紧随其后的众将士,充满警惕地顺声望去,只见漫山遍野荒草丛生,灌木遍地,而先锋师踩踏的足迹却清清楚楚地一直延伸向山丘顶上。
他惊疑交加,匆匆环顾四周,并未察觉出可疑之处,又凝神静听,只觉这奇怪的声响既像万马奔腾闷雷阵阵,又像两军对垒厮杀正酣,忽然心中一动,更加惊骇,心想:难道山丘对面正在厮杀?
惊疑之中,他更怕山丘深处暗藏不测,不敢贸然让全体将士随他前往,决定先独自前去查探一番。
他转身回头,刚想叮嘱敖悦几句,可回头一瞥间,却见众将士个个汗污满面,尚自气喘吁吁,顿时愧意暗生——我内力深厚,尚且疲乏不堪,这些兄弟们虽然身强力壮,终究是寻常勇士。经过这番长途奔袭,只怕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更不能让他们以身涉险了。
于是,他伸手招过敖悦,轻声命令道:“安排弓箭手登高放哨,四处把风,轮流休息,其余兄弟就地安营,记住,时刻保持警戒。”
说完,他一跃而起,迎着扑面而来的奇怪声响,展开轻功,不大一会儿便跑上山顶。
强劲的东南风骤然迎面扑来,潮湿而又凉爽,很快便把他满身的燥热驱散大半。
他只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充斥耳中的奇怪响声也更加清晰的猛烈传来。
他不敢停顿,匆匆前行中放眼远眺,却见一片浩瀚如海的辽阔水面已经赫然闪现在眼前。
龙中堂放眼望去,只见滔滔河水层层叠叠,排排浊浪此起彼伏,气势汹汹地从西方天际奔腾而来,一泻千里,宛如一只只下山的猛虎,张牙舞爪,怒吼声声,又像一匹匹奔驰的骏马,风驰电掣,嘶鸣阵阵。
在如血残阳的渲染下,它们时而聚在一起,掀起一座座红褐色的浊浪,时而张牙舞爪,狠狠撞击在两岸坚硬的岩石上,激起一片片金红色的水花,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使人心旌神摇,不寒而栗。
然而,面对这“惊涛拍岸浊浪横飞”的恢弘壮丽,已经匆匆跑到山丘边缘的龙中堂不仅丝毫无心欣赏,甚至,他根本来不及欣赏,便被对岸赫然跳入眼帘的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浩浩荡荡的大河对岸,成千上万的战士正在残阳斜晖中狠命厮杀着。
尽管他和战场之间隔着数百丈宽的河面,河面上又浊浪湍急水雾渐浓;尽管河对面的环境和他脚下的山丘一样,草木丛生,树影婆娑。可从此望去,双方将士身上穿的服装却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身穿青绿色服装的九黎人与身穿橘红色服装的神农人混战在一起。
刹那间,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急忙眨了眨眼,定睛再望,依然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骇然惊愕中,他仅仅愣神片刻便蓦然惊醒——不管他们因何而战,当务之急,要尽快阻止才好。
可是,惊慌之中,他左右张望半天,却见方圆数里似乎并无桥梁船筏等过河之物,不由更加惊疑的暗自思忖——计蒙等人如何过河的呢?他们前行的足迹似乎就在脚下啊?
紧张思索中,他急忙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审视脚下。因为,他刚才站到丘顶,先被波澜壮阔的大河吸引了目光,旋又看到互相厮杀的人群,却忘记追寻脚下的踩踏痕迹。
如今专心一看,却发现先锋师踩踏的痕迹来到丘顶之后,转而左转,又顺着蜿蜒起伏的丘顶一直向东延伸。
他无暇细想,急忙顺着痕迹匆匆飞奔数百步,却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下山的感觉,甚至,正当他稍稍放缓脚步,准备细细打量之际,却猛然发现他已经来到一片长长的山坡前。
这片山坡,好像一条又长又宽的马道,舒舒缓缓地延伸到浊水岸边,而马道的尽头,隔着那座几乎与水面齐平的窄窄河堤,便是令人心惊胆寒的滚滚浊浪。
可是,就在他恍然醒悟的瞬间,却又猛然发现,在那滚滚浪头由最高处落至最谷底的瞬间,宽阔的浪谷中间赫然闪现出一座黑黝黝的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