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入席吧,老伶伦。”姜尤哈哈大笑,不无揶揄道:“既想为敖继求情,直言不讳就是,何必转弯抹角絮叨半天呢?”
“谢大王。”伶伦缓缓走向席位,笑道:“老臣这点微末伎俩,哪能瞒过大王呢?何况,八位侯爷难得齐聚京城,皆大欢喜的日子,若骤然弄出不雅之事,岂不大煞风景?”
“此言倒也在理。”姜尤端起酒杯,呵呵笑道:“正如伶伦所言,难得今日欢聚一堂,咱们就只叙兄弟情谊,不谈军国大事,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如何?”
伶伦与和姜尤一唱一和,谈笑风生,顿时把大殿内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八大侯爷和文武群臣也蓦地轻松下来,人人喜笑颜开,齐刷刷地举起酒杯,高声致谢道:“多谢大王。”
“诸位兄弟不用客气,请!”
“大王请!”
于是乎,在姜尤的带动下,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开怀畅饮,谈笑风生,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便把大殿内的肃杀凝重一扫而空。
直到二更梆子响起,众人才如梦方醒,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各个摇摇晃晃醉意熏熏地离宫回家。
顶着皎皎的明月,迎着柔柔的凉风,敖正和龙中堂穿过几个路口,越过几条小巷,陆续告别前呼后拥的文武同僚,一前一后,如影相随却又各自无言地转入一条龙中堂似曾相识的胡同。
这条胡同,龙中堂已经来过一次,只是和上次一样,也是跟随敖正深夜而至。尽管稍有印象,却依然觉得有些陌生。
父子俩满腹心事,似乎各有话说,却又均不知从何说起,亦或是和上次一样,觉得在大街上不便言谈,只好像两个哑巴似的默默来在大门前。
敖正缓缓站住脚步,正欲抬手敲门,龙中堂抢上前来,轻声道:“我来。”
可他话音刚落,却听门后传来一声惊呼:“呀!少爷,是少爷吧?”
惊呼声中,大门“哐当”打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便从门洞里跳了出来。
他一眼看见站在门前的敖正和龙中堂,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抓住龙中堂,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少爷,您回来就好,那两个丑八怪还说……”
“悦儿。”敖正眼见此人真情流露,心中甚慰,却面无表情地嗔怪道:“大半夜的,不怕惊扰邻居吗?”
嗔怪声中,敖正已经踏上台阶,匆匆闪进门洞,却听龙中堂小声道:“辛苦你了,敖悦,每天等这么晚。”
“这有啥辛苦的?”敖悦的声音也压低许多,迟疑道:“少爷,您还好吧?”
闻听两人寒暄,敖正心中更加惆怅,无声长叹一声,再也无心理会两个年轻人,匆匆穿过门洞,径直走向正房。
敖悦早已察觉到敖正满腹心事,顿时想起数十日前,句芒和鹿蜀捉拿武罗回来,曾经诬陷敖继背叛九黎,试图帮着武罗逃脱,被两人打落荒海,凶多吉少。
虽然敖悦和敖正绝不相信熬继能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姜尤和众位大臣也将信将疑并未深究,可如今龙中堂骤然深夜而归,不得不让他惊喜交加,心怀忐忑,急忙关上大门,跟着龙中堂亦步亦趋地追至敖正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少爷平安归来,没什么事儿吧?”
“唔?”敖正听出敖悦的话中之音,却头也不回,不置可否地轻声吩咐道:“天不早了,陪公子休息去吧,有事儿明天再说。”
“是。”敖悦急忙站住脚步,轻轻扯了扯龙中堂,道:“少爷,走吧,今天刚给您晒了被褥呢。”
龙中堂心烦意乱,神不守舍地随着敖悦转身欲走,听着身后的房门吱扭一声,不由心头一颤,回头看见敖正刚刚迈步入门,忽然心中一动,急忙回身,试探道:“父亲,我有话说。”
敖正微微一怔:“明天吧。”
“父亲。”
“唉!”敖正轻叹一声,无奈道:“悦儿,你去睡吧。”
“是,老爷。”敖悦应声道:“炉上还煨着鸡汤,给您端过来。”
说着,敖悦径直走向厨房,龙中堂便跟着敖正缓缓走进正房客厅。
客厅进门右侧角落的一张小木几上,点着一支细小的蜡烛,拇指大小的火焰,受到惊吓似的正摇曳不已,把暗淡的客厅内照映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映衬的他们父子脸上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龙中堂忧心忡忡地环视一眼客厅摆设,只见客厅倒算得上高大宽敞,可越是这样高大宽敞,越显得房间内的摆设愈加寒酸简陋。
迎面的后墙上,横放着一张四五尺长、一尺多高的板足俎案,俎案前五六尺远的房屋正中,蹲着一个两尺余高的三足圆鼎。圆鼎左右两侧四五尺远处,还分别放着两列一般样式的板足俎案,只是比居中而坐的那张稍稍短了一些而已。
这两列俎案离着两面的山墙约有五六尺远,正好与两边的山墙形成两条狭小的通道,径直通往后墙左右两侧的两个门洞。
两个门洞上各挂着一幅深灰色的布帘,随着敖正父子的到来,不易被人察觉地轻轻抖动两下,旋又恢复平静。
敖正非常随意地就近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俎案后面,示意龙中堂对面而坐。